文/深度问题研究室
本周三,俄罗斯国家杜马的一纸法案,彻底改写了这个国家延续30年的地方治理格局。《地方自治组织原则法》以压倒性优势通过,将全国1.7万个地方自治单位砍至1400个,直接抹去九成基层自治机构。
这不仅是普京执政25年来“削藩”大计的最后一步,更标志着俄罗斯从“联邦制”向“超级中央集权”的终极蜕变。
1995年,叶利钦一纸政令将地方长官任命权下放,各联邦主体一夜之间冒出85个“土皇帝”。
车臣战争后的俄罗斯,中央政令出不了莫斯科环城公路,地方寡头靠油气资源富可敌国,甚至敢和克里姆林宫讨价还价。
2000年普京上台时,手里攥着的是一张“四分五裂的帝国版图”。
他先是用“代理州长制”掐住地方诸侯命脉——州长可以民选,但普京随时能撤换;再用俄气、俄石油等国家资本巨鳄,把地方资源命脉连根拔起。
到2012年,89个联邦主体的经济命脉已尽数收归中央。
如果说此前改革是“削诸侯”,这次则是“拆祠堂”。
按照1993年宪法,俄罗斯村镇、居民点甚至248人定居点都有自治权。这种“蜂窝状”治理体系,让莫斯科的触角始终卡在联邦主体层级,难以深入基层。
以阿尔泰共和国为例:21万人口分散在1座城市、10个市镇、90个村和248个居民点,每个层级都有自治机构。
改革后,这些机构将被压缩为单一“市辖区自治机构”,且直接对莫斯科负责。
相当于把毛细血管直接接入中枢神经,普京的垂直权力体系终于贯通最后一公里。
这场改革遭遇的阻力远超预期。
法案自2019年提出后,历经1000余次修改,在车臣、达吉斯坦等穆斯林聚居区,地方势力以“部落传统”为盾牌激烈抵抗。
在鞑靼斯坦,男性村民至今保持每周与长老议事的传统,新法实施意味着千年部落治理模式的终结。
更微妙的是政党博弈。
反对党发现,取消基层自治机构后,他们连收集选举签名都难如登天——现行法律要求联邦主体领导人候选人必须获得5%基层机构支持,而统俄党早已垄断市辖区层级。
为何选择此时强推改革?深层次原因藏在俄乌战场背后。
战争状态下,地方矛盾容易被外部势力渗透。
车臣领导人卡德罗夫今年初就公开抱怨“军饷分配不公”,暴露出中央与地方的利益裂痕。
克里姆林宫显然意识到:战争既是危机,也是集权的历史机遇。借着“国家安全”大义,普京将争议性改革与修宪、战时经济政策捆绑推进,反对声浪被强行压制。
改革后,俄罗斯将形成“中央—联邦主体—市辖区”三级直控体系。
曾经的89个联邦主体被虚化为行政单元,85个民族自治共和国名存实亡。有学者尖锐指出:“现在的俄罗斯联邦制,和法国的中央集权制已无本质区别。”
但隐患仍在发酵。
少数民族地区表面服从,暗流持续涌动。达吉斯坦某村长私下对媒体说:“我们按莫斯科的要求拆了村委会,但长老会议改在清真寺地下室照开不误。”
这场持续四分之一个世纪的集权运动,或许远未到终章。
普京用25年时间,将俄罗斯从“散装联邦”炼成“钢铁洪流”。
但当克里姆林宫的手伸向每一个村庄时,也在测试这个多民族帝国的韧性极限。
历史证明,过度集权可能带来高效,却未必能换来忠诚——这一点,1991年的苏联早已留下血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