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问道无常之我命由我不由天》第四卷:悟道
第108章 玉龙坡(六)前文链接:第四卷第107章
邱处机听卞二娃说有办法了,不由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
卞二娃却只是一笑: “道长不必问,问我也不会说!我也不是一定要瞒着你,恐怕我说出来,道长会笑我这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邱处机听他这样说,也只当他小孩子动了什么顽皮心思闹着玩,就不再多问。
这时,王老蔫前来拜访,他和邱处机略加寒暄,卞二娃趁此机会匆忙向外就跑。王老蔫以为他是小孩子贪玩淘气,也没问他的去向,就随他去了。
邱处机请王老蔫坐了,把这几天去王大头家的情形对王老蔫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很长时间都是沉默不语。
邱处机想,自己虽然不是多么能言善辩,但是也确有些口才,在重阳会众多弟子面前能够将经文讲得深入浅出,在龙门山虽说不能一呼百应,却也深得人心,没想到如今接受王老蔫的嘱托,却感到如此无能为力!
过了许久,邱处机才缓缓说道: “老先生,我有负你的重托!这王员外,我实在是劝说不动!我虽尽力去规劝,可是常常觉得好似面对顽石一般!想来还是我修为不够,一时难以教化于人!”
王老蔫听邱处机这样说,不由把眉头皱得紧紧的,用手轻轻拍打着双膝说道: “道长的大名在这一带有谁不知道?那是最能纾解人难的!我想还是大头太过愚昧,让道长劳心劳神却无进益!唉,我再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油盐不进!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人对坐良久,却再也想不出什么策略来。
尹志平四人侍立在一旁,看着师父只是皱眉为难,都想着师父又何尝不知道这王大头作恶之多,纵然再如何心怀慈悲,总也应该先除之而后快!师父仍然想把他当作平常人来教化,自然是看在王老蔫爱护本族子弟的心思上。只是纵然只言片语,也要人自己能够听进去才有益,长篇大论别人只当耳旁风又有什么用!
四个人看师父为王大头这样的人费心劳碌,心中都觉愤愤不平,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几个人正在家庙之中闷坐,突然听到庙外噼里啪啦响起雨滴落地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急风,吹得庙前屋檐下的铃铛响个不停。
他们抬头看向庙外,只见乌云漫卷,飞墨流集,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
正在这时,卞二娃一蹦一跳地从山下跑了上来,纵然他身上都淋了雨,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满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看到他这个样子,王老蔫不由诧异道: “二娃,我许久都不见你这样笑了。你有什么开心事,说来给我听听?”
卞二娃不说话,只是把两只手扬起来。众人只见他的手指头都红红的,不知道是被什么染成了那样。
看大家都看着自己,卞二娃笑道: “我找了些红颜料,把王大头家门前的石狮子眼睛染红了!”
邱处机一听,连忙站起身来,抬脚就要向庙外走去,可是此时刚刚开始的风雨却突然变得猛烈了,劈头盖脸地拍下来。风助雨势,雨借风威,登时就如同在眼前筑起一道坚硬的水墙一般。
“嘻嘻,真是奇怪,刚才天上还没有一丝云彩,没想到我刚把石狮子眼睛描红,这雨就开始下了起来!”卞二娃说着,上前把邱处机的胳膊一拉,笑嘻嘻地说道: “所以我想道长说的一定是准的!”
王老蔫还不知道卞二娃说的是什么事,连忙向他探问。卞二娃连说带比划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王老蔫刚听明白,突然听见远处仿佛有虎奔狼啸般的怒吼声响起来,紧接着好像满天的水都倾倒下来一般,一道浩大的急流从高高的山顶上一泻而下,无遮无拦地向山下直冲而去!
“是山洪!”王老蔫惊叫道, “这可是有好几十年都不曾爆发了!”
那山洪虽然势头颇猛,却并不向外蔓延,只是沿着那下山的方向向山脚下急冲而去。
“不好,这山洪一去,大头家正是首当其冲!”王老蔫说道,急得想要冲下山去,可是风雨交加,势大无比,一时他也不敢冒着性命危险,只是急得不停地搓手跺脚!
“果然是天数!”看着那道洪水如同天河决口一般只管向下倾倒,此时任凭你是大罗神仙恐怕都无力将其逆转,邱处机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天道循环原来如此!唉,他终究还是有此一报!”
王老蔫看着那山洪仿佛是对准了王大头家方向冲去,自己再如何施救恐怕都来不及了,眼睛里不由无声地流下浑浊的老泪。过了很久,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用手轻轻拍打着地面,痛哭起来。
卞二娃看王老蔫那难过的样子,鼻子一酸,也不由落下泪来,眼睛却不由看向邱处机,轻声问道: “道长,是我做错了吗?”
邱处机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卞二娃的头,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
山洪的爆发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的事,只这半个时辰之间,山雨、洪水好像把天地都冲刷了一遍似的,层林更绿,山涧清幽,待山洪一过,阳光突然就从云层里跳了出来,把山里山外照得明晃晃的一片清明。
山洪之水轰隆隆响着远去,片刻之间就汇入到下游的湖泊之中,瞬间湖泊里的水势就见浩大起来,无边无沿,涌动着好似天地之间无穷的动力与生机。
山脚下,原本高高矗立的王家大宅只余下了些残存的断墙破壁,连大门口那两座石狮子都已经被洪水带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暴雨山洪一过,山中家家户户陆续有人走出来察看动静,及至看到王大头家已经被冲了个干干净净,其余人家竟然毫发无伤之后,有人竟不由轻声叫起好来,有的人家干脆把过年的鞭炮点燃了,噼噼啪啪地庆祝起来。
王老蔫颤巍巍地走下山来,脸色灰白,他却不顾别人如何欢呼庆祝,只是脚步蹒跚地走到王家大宅院门口,在那里站立良久,泪水已经流光了,悲戚的神色却丝毫未减: “大头,大头!”他轻声念叨着, “叔父我终究是没能救下你!终究是没能救下你啊!只盼着来世你能够改恶从善,做个好人吧!”他在那里只是絮叨不已,神情十分哀伤。
卞二娃搀扶着王老蔫走下来,此时他看到眼前这个情景,显然也受到极大的震动,想想当初王家的富丽堂皇,王家上下人等的趾高气昂,此时尽皆付于洪水之中,虽然自己报了大仇,可是却并没有期待中的心情畅快。
“我原想报了姐姐的大仇之后,自己心里一定十分痛快,可是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这心里怎么却痛快不起来?”卞二娃站在那里环顾四望,尤其是看到王老蔫满头白发随着痛哭晃动,更显凄凉。
“怎么会这样?”卞二娃想道, “王老爷难道就应该受这份苦楚吗?”他想着,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十分苍茫,看王老蔫仍然只是痛哭不已,衰老之态尽显,他不由轻问自己: “我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思考良久,心中一恸,又突然透亮,却是一语不发,倒头便拜了在邱处机跟前。
邱处机明白卞二娃的心思,连忙把他扶起来,说道: “你可有所领悟?”
“是,师父。”卞二娃此时却见沉稳,他轻声答应道,又转身向王老蔫磕了三个头: “多谢王老爷救命之恩!现在我要和道长出家去了,王老爷多加保重!”
王老蔫此时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伸手把卞二娃扶起来,不住地点头,不住地流泪。过了良久,他才慢慢说出一句话来: “好孩子,好孩子,修行原是正理。我一直不知道真是如此!”
邱处机一时百感交集,他看看泪流不止的王老蔫,又看看面色平静得完全不像孩子的卞二娃,再看看周围庆祝欢呼的人群,朦胧中好像看到师父缓缓走上来,大师兄马钰陪在师父身边,二师兄谭处端紧随其后,孙不二则含着淡淡的笑意走在一旁。他们都微笑着看着邱处机,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知道这些话倒也不用多说,邱处机就已经懂了。
“原来我的几位师兄都已经去了!”看到师父和师兄的身影,邱处机知道如今和他们都已经是恍然隔世,心中却不知是喜还是悲,眼泪在眼睛之中旋而不落,最终慢慢化作心头的一片空明。
“原来如此,确是如此!”他轻声说道,缓缓地趺坐在山坡的一块大石之上,凝神入静之间,只觉风雨雷电恍惚如贯头顶,无尽的轰鸣尽在头顶、耳畔盘旋,在心头眼前电闪雷鸣,片刻之间却又蓦然归静。
轻轻低垂的眼睑,仿佛遮不住万里江河湖海一般,山川、树木、云彩、河流缓缓从眼前滑过,竟仿佛一幅再也展看不完的画卷。
龙门山外的百姓此时也簇拥前来,絮絮地只是说着温暖的家常事,有的则手不释卷地读着他讲过的经文。
远远的,又好像有无边无际的一支军队蜂拥而来,五彩旗帜被风吹得猎猎有声……
山河尽在眼底,众生尽在心头。
你在世间却又不在世间。
你出尘却又入尘。
有个声音缓缓地对他说道。
历历往事像轻风一般吹过了,却又像天边白云一般在心里留下轻微淡远的痕迹。未来正在慢慢走来,而未来也终将像那远去的白云一般,有心可系,却无迹可寻。
得道,原来如此。确是如此。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