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粤剧界,南海十三郎的名字如雷贯耳。
他出生于名门望族,自幼展现出非凡的才情,然而一生却饱经磨难,命运波折,充满了令人唏嘘的传奇色彩。
一、名门出身,才情初露1910 年,南海十三郎降生于广州的名门世家。他的父亲江孔殷身为太史公,家境极为优渥。

江孔殷
江孔殷对子女教育极为重视,专门聘请名师开设书塾。在这样的环境中,南海十三郎自幼便接受了良好的传统教育,他如饥似渴地阅读诗书,广泛涉猎各类知识,在文学领域打下了坚实深厚的基础,这无疑为他日后在编剧之路上的大放异彩埋下了关键的伏笔。
南海十三郎天赋过人,对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有着深刻的领悟能力,学习德文等外语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而且他在自学词赋方面更是颇有心得。

不过,年少时期的他心性尚未定型。在香港求学的日子里,他贪玩好动,疏懒于学业,以至于学业上并未取得显著成就。然而,也正是在这个阶段,他对阅读和剧艺的热爱如同一颗种子,悄然在心中生根发芽。
十四五岁时,凭借着与表亲何浩泉的这层关系,他大胆地将莎士比亚的《随汝喜欢》改编成了《寒夜箫声》。尽管这部作品最终并未登上舞台进行演出,但这一尝试却成功开启了他的编剧生涯。

南海十三郎江誉镠
二、爱情坎坷,痴心不改在香港华仁书院就读期间,南海十三郎的学业成绩实现了突飞猛进,成功考入香港大学医科。
在此期间,他与在广州光华医学院求学的陈马利坠入了爱河。两人情投意合,即便相隔两地,也始终通过书信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互诉衷肠。
然而,美好的爱情并未一帆风顺。陈马利的父亲认为南海十三郎出身世家却学业未成,担心女儿的未来,于是棒打鸳鸯,强行命令女儿返回北平。之后,陈马利声称自己身患重病,断绝了与南海十三郎的联系。
南海十三郎心急如焚,一心想要前往北平探望,可就在他踏上行程之际,却传来了陈马利的死讯。这一沉重打击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他击垮,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心灰意冷的他放弃了北上的计划,转而留在了上海。
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成为了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地影响了他此后的人生轨迹。为了纪念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后来为薛觉先编写了《梨香院》。
三、粤剧之路,声名鹊起1930 年上半年,南海十三郎为“觉先声”剧团精心编撰的《心声泪影》一经上演,便立即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他也凭借这部作品成功奠定了自己在编剧界的重要地位。

此后,他的创作灵感如泉涌,精力充沛,与薛觉先密切合作,共同创作出了多部优秀作品,如《引情香》《秦淮月》等。
1932 年,他从上海返回广州后,在省立女子师范任教期间,积极投身于粤剧活动。他将这段经历视为自己正式从事粤剧的开端,在此期间,他还精心编撰了《梳洗望黄河》等剧。
1934 年,满怀雄心壮志的他毅然斥资组建了以陈锦棠、李艳秋为台柱的“大江南剧团”,并亲自编演新剧,如《天下第一关》(包括第一集《明宫英烈传》和第二集《残花落地红》)、《莫问侬归处》等。尽管在过程中遭遇了资金短缺、周转困难等诸多挫折,“大江南剧团”也不得不改组为“新宇宙剧团”,但他的才华依然无法被掩盖。
此后,众多剧团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担任编剧,他在粤剧界逐渐崭露头角,名声也越来越响亮。

广州沦陷后,南海十三郎毅然只身奔赴粤北,投身到抗战的洪流之中。
在省立艺术院,他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教授戏剧概论和国剧研究等课程,并与吴琬、黄友棣等志同道合的人展开了积极的交流与合作,全身心地投入到爱国宣传和戏剧劳军的工作中。
在粤北从军的日子里,他跟随部队四处辗转,生活条件极为艰苦,但他始终保持着乐观的心态,苦中作乐。

他曾多次登上前线进行演出,在曲江保卫战中,面对敌众我寡的严峻形势,他毫不退缩,与官兵们并肩作战,共同坚守阵地。
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他经历了大黄岗的艰苦鏖战、冒雪突围等重重艰难险阻。即便身处恶劣的环境,他依然坚持创作短剧,用艺术的力量鼓舞士气,他的英勇表现无愧于“文化抗战战士”的光荣称号。
然而,长期艰苦的生活和巨大的战争压力逐渐侵蚀了他的身心,他不幸染上了疟疾,只能带病返回后方继续演剧。但此时,他的精神状况开始出现问题,时常陷入幻觉之中,饱受折磨。
五、战后漂泊,命运多舛抗战胜利后,南海十三郎的命运依旧充满坎坷。
在回粤的途中,由于他身着旧军服,竟被火车上的走私客误认,在车行驶至萝岗洞附近时,被一名走私客推下火车,导致头部和尾龙骨严重受伤。
获救后,他在广州河南万国红十字会医院住院治疗了数月之久,外界甚至误传他是自杀未遂。

出院后,他回到江兰斋农场隐居,过着畜猪养鸡鸭、整理果木、复修芜田的农耕生活,力求自给自足。在此期间,他与失散多年的女儿相认,尽管父女俩初次见面,却倍感亲切。
然而,他的精神状况却时好时坏,有时会做出一些异常的行为,比如飞奔并蹲坐在神楼之上,不言不语,也不进食;有时也会勉强动笔编剧,但所编写的内容往往人物众多,结构混乱,缺乏条理。
内战爆发后,局势动荡不安,南海十三郎前往香港。
但在香港,他的生活陷入了极度困境,住宿没有着落,衣食无以为继,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在中环区四处流浪。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故人刘耀枢,刘耀枢为他在大道中鹿角酒店租了一个房间,并赠送给他一件大衣,还每日与他相伴到永吉街陆羽茶室享用八宝糯米饭及点心。他也曾在莫康时家和薛觉先家寄居过一段时间,但不久后精神病再次发作,他又重新流落街头,此时的亲友们都因害怕而不敢接近他。当他卧病街头时,新马师曾曾想接他回家,但被他拒绝。
在街头流浪数年后,1953年10月26日,南海十三郎在大道中高陞茶楼附近对着路人大声演讲,引起了大批路人的围观,随后被英警带回警署,经诊断为精神病发作,被转送至高街精神病院。

此后,他的精神状况一直不稳定,多次进出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江献珠在街上偶然遇见他时,看到他衣衫褴褛,腋下总是夹着一大叠旧报纸,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在交谈中,他有时会提及家人,有时又会对时局发表评论,话语滔滔不绝,但却越来越混乱无序。
大约在 1955年、1956年,南海十三郎辗转得知父亲江孔殷在家乡逝世的消息,这一沉重打击使他的精神再次遭受重创,精神病发作得更加频繁,他在湾仔一带四处流浪。
南海十三郎自尊心极强,加之精神状态不佳,对亲友们给予的金钱接济一概愤然拒绝,甚至将赠款掷向对方脸上,口中还不停地咒骂着离开。不过,湾仔附近大排档的店主们大多对他十分友善,经常为他提供食物,他对此欣然接受,并视这些店主为“仗义屠狗之辈”。

1960年1月,南海十三郎病愈出院,他先前往妹夫郭文泰位于罗便臣道妙高台的家中,并向记者表达了希望继续从事编剧工作的愿望。
2 月,他与白雪仙在浅水湾相聚品茶,席间两人热烈地讨论了粤剧“话剧化”的问题,还提及了“仙凤鸣”的《白蛇新传》。
3 月中旬,他前往中华总商会参观守拙斋所藏的百粤名贤书画展,并为张应秋的《牡丹图》题词,该题词于3月19日刊登在《华侨日报》的“名流作佳题”栏目下,与李凡夫、黄般若、叶灵凤、陈君葆、任真汉等“名流”的作品一同展示。
大约在1970年,南海十三郎离开柏雨中学会后,转往大屿山宝莲寺。

据江献珠回忆,大埔佛教大光学校的慈祥法师与江家是远亲,慈祥法师认识宝莲寺的释智慧法师,于是通过释智慧法师向当时的住持筏可法师引荐,南海十三郎得以留在寺中。
在宝莲寺期间,他凭借流利的英语接待外国游客,或者为香客撰写斋菜菜单,闲暇时则看书写字,偶尔也会“下山”探望亲友。但他依然拒绝接受亲友的金钱资助,坚守着自己的原则。
南海十三郎的精神病反复发作。

1962年3月初出院后,他曾打算将早年的名作《心声泪影》改编成电影剧本,并已写下了一万多字。
3月下旬,他在九龙的一家茶楼接受潘思勉的采访,在采访中,他除了谈及改编电影剧本的计划外,还详细讲述了自己的三次恋爱经历:他的初恋是与辅仁大学校长的女儿相恋,但由于女方家庭欠下巨额债务,最终女方被迫嫁给了一位大富翁;第二次恋爱便是他在香港大学读书时与在广州读医科的陈马利之间的恋情;第三次恋爱则是与梁静贤,梁静贤热爱艺术且对他十分仰慕,但因其家长反对女儿与戏行中人交往,梁静贤最终嫁给了一位军长。
此次采访报道于次日刊登在报纸上,还附有南海十三郎的亲笔签名。
1975年,有记者邀请南海十三郎撰写个人生平。南海十三郎感慨万千,回忆起父亲江孔殷晚年所作的七绝:“了然色相绝纤尘,白水黑山镜里身。只手排云天外立,看来如我更谁人。”他随即也自作七绝一首:“归来百战厌嚣尘,一路归程剩一身。只手耕耘天欲雪,壮怀如我更何人。”
1976年至1977年间,南海十三郎因精神问题再次入住青山医院。

在住院期间,他以父亲江孔殷的昵称“江虾”自称,对来访者时而冷漠,时而甚至会拒绝记者到医院采访。他还曾打电话给当时从美国回香港的侄女江献珠,抱怨记者打扰了他的生活。
当时在青山医院任职的吴伟强回忆说,南海十三郎是一位身材矮小、戴着一副圆圆的金边眼镜的老人,他常常坐在青山医院二号病房外的长凳上,或者在二、三号房之间的长廊中缓缓踱步,很少主动与人交谈,脸上总是带着沉思的神情。
1964年2月11日至1965年3月31日,南海十三郎在《工商晚报》上开设专栏,专栏名称先后更换了四次,分别为《小兰斋主随笔》《后台好戏》《梨园趣谈》《浮生浪墨》。他在这些文章中回忆了自己和江家的过往,还分享了大量梨园掌故,这些文章成为研究他一生的重要史料。
1984年5月6日,南海十三郎在玛嘉烈医院病逝,享年74岁。

南海十三郎的一生,犹如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他的才华、爱情、理想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在时代的浪潮中起伏跌宕。他的故事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的真实写照,深刻反映了社会环境对人的巨大影响。他的作品和精神,如同璀璨星辰,将永远在粤剧史上闪耀光芒,让后人永远缅怀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