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国被迫打开国门,经历了一个堪称黑暗的年代,直到现在,我们似乎都是“落后于”世界先进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一种观点一直存在于我国的主流观点之中,那就是我们一定要再次“登顶”,成为世界的中心。
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希望我们的国家能够实现快速发展,尽早实现伟大复兴的观点,是爱国主义精神的体现,对国家的发展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也有学者提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迫不及待想要成为“世界中心”,其实是灾难性的,这可能会对我们自身造成更大的危险,这个理论靠得住吗?
延续了千百年的“自我中心”观念
现在的我们,从总体上来看,仍然处于一个追赶世界的阶段,但这个过程中总是充满了挫折、痛苦。在追赶世界先进的过程中,我们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亏,也受到了许多歧视和白眼。
从“银河号”上我们受到的污蔑,到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轰炸的血海深仇,再到王伟在南海的撞机事件,桩桩件件总是让我们义愤填膺,但在我们整体实力落后的情况下,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无法痛痛快快地“报仇”。
这让我们开始更加怀念过去——那个我们还是“世界中心”的时代、那个万国来朝的盛世。于是,一种迫不及待地希望我们再度成为“世界中心”的观念就流行了起来。
在我们朴素的观念中,这种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有人西方学者的观点认为,在过去的20个世纪当中,中国领先了16个世纪,世界应当习惯一个强大的东方。
不过,有学者认为,在当今世界,也许我们应该建立一种新的“世界观”,寻找一个新的世界,而这种新的世界观,就是放弃“以中心为中心”的观念,不必急着去成为“世界中心”。
他就是牛津大学人社会人类学教授项飙教授。项飙教授是温州人,也是德国马克思·普朗克社会人类学研究所所长,他提出了重新理解、重新看待世界与中国关系的全新观点。
到目前为止,我们普遍认同的观点,是世界是有一个“中心”的,而在我国近代落后挨打的时代之前,我们延续了千百年的观念,就是“以自我为中心”。
其实这一观点十分容易理解,中华文化自古就有“逐鹿中原”的概念,这里的“中原”代表着的正是我们心目中的“中心”。
如项飙教授所言,这里的“中原”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我们心中一个“权力的中心”。
在我国封建王朝迅速发展之后,更是产生了“天朝上国”这样以中国自身为中心的概念,我们虽然会关注其他国家,但实际上我们享受的是“万国来朝”。
我们关注别国,也是从“自我中心”的角度出发,更多的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又或者是希望维护我国自身的中心地位和利益,而并非真的关注其他国家的发展。
实际上,在全世界范围内,这种观点是普遍存在的。例如欧洲同样也存在着“以自我为中心”的观点。
在欧洲人眼里,他们就是世界的中心,欧洲虽然也有“东方学”这样关注东方相关问题、知识的理论,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关注的也是自己,是想从欧洲的视角出发建立一个欧洲人心中的“东方”。
如果我们一直保持世界领先,那么也许我国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观念将不会这么容易改变。
可问题在于,到了清朝时期,我国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却仍旧抱有“天朝上国”的自我中心观念,这导致了最终这一观念,被西方的先进科技、坚船利炮打得粉碎。
从以西方为中心,到以美国为中心
在西方开始工业革命之后,他们的科学技术、社会经济水平就得到了飞速发展。随后,西方就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而东方正是他们进行扩张的一个重要目的地。
如同项飙教授所言,当西方国家用当时的中国人从未见过的强大舰船、火炮撬开我们紧闭的国门,对我们进行烧杀掠夺之后,中国传统中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观就开始粉碎了。
当时的中国人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在中国之外,有一个强大的西方,他们拥有先进的科学技术,而我们则是“落后挨打”的代表。
于是,首先觉醒的中国人开始认为西方才是世界的中心,而中国在那个阶段的主要任务,则是进行改革或革命,以便能够自立自强,“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以确保自己不会落后于世界。
我们都知道,当时,有无数爱国人士出国留学,去欧洲学习先进的思想文化、科学技术,而在此之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外国人到中国来“留学”,学习我们的先进文化和技术。
从这一角度来看,当时我们原本的世界观就已经开始崩塌,大家已经开始认同西方代表着先进,而中国则代表着“落后”。
从清末到民国时期,归国的留学生开始用西方的先进思想和科学技术举起革命的大旗,他们喊着“救国图存”的口号,要中国人都认识“德先生”和“赛先生”。
而至于我国的传统文化,一度都在要被“打倒”的行列当中。
例如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在革命者眼里,这代表着封建、落后,必须要被“打倒”,中国人要“师夷长技以制夷”。
又例如连中国的汉字都一度被认为是落后文化,不少革命者认为中国的旧文化之所以“顽固”,就是因为汉字的存在,于是他们掀起了“废除汉字”的运动,以“国语罗马字”“拉丁化新文字”等字母文来取代汉字。
这些实际上都是“以西方为中心”思想的体现。
而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全世界范围内都掀起了革命运动,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碎旧世界,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项飙教授眼里,这个时期,许多仁人志士都认为,救国救亡的一个重要手段,是让中国人民也加入到“世界性的革命”中去。
例如,共产国际的兴起就给了我们一个加入“世界革命”的机会。在“共产国际”这个概念里,人们打破了传统的国家、民族的概念,团结一心地去对抗法西斯、对抗资本主义,中国共产党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建。
而我们的革命也经历从照搬共产国际在别国的革命经验,到结合我国自身的特殊国情、创造出真正适合我们的革命理论,并成功在中国完成社会主义革命的多个阶段。
在这个时候,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不再是以西方为中心的,而是以“世界革命”为中心的,“世界革命”创造出了一个不囿于国家、民族、地理等各种传统限制的“中心”,我们正是在这个特殊的“中心”来认识和理解世界的。
但这一世界观很快又受到了冲击。当二战和世界各民族追求解放和独立的运动基本结束,全世界开始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的之后,我们又开始发现,以“世界革命”为中心同样未能帮助我们真正走向世界先进。
当时,我们已经走上了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但在经济上、科学技术上仍然十分落后,而美国则是世界上的超级大国。
如同项飙教授所言,在美苏冷战时期——尤其是冷战后期,我们所看到的世界,还是相对多元化的。
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阵营当然截然不同,而在两大阵营的内部同样有着多元的思想文化和发展道路。
从发展模式上来看,不管是苏联、东欧,还是日本、北欧、美国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发展模式,我们的发展道路与这些国家有着很大的差别。
但随着苏联的解体,红色阵营急剧收缩,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又发生了变化。那时候,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它“斗倒”了苏联,这让许多人对美国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敬畏”之心。
他们觉得美国的发展模式才是“最优”的,美国也就成为了我们眼里“世界的中心”。
英文成为了学校里的主课,大批人前往美国留学,“小语种”无人问津,人人都觉得学好英语,将来就不用发愁。而更加“糟糕”的可能是,在某一段时期内,许多人眼里的美国基本上就等于“世界”。
大家看不到广大亚非拉发展中国家,只盯着美国。
美国与我国关系恶化,就有人哀嚎着“中国在世界上没有朋友”;美国批评我国,就有人坚决认为“中国应该反思”。
这一时期,在很多人的观念里,美国是世界的中心。
放弃“中心”的世界观,寻找新的世界
而现在,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随着中国的发展强大,我们发现原来美国也不是世界的中心,甚至美国的霸权已经摇摇欲坠。
这个时候,原来那种“美国做什么都是对的”,以美国为中心的思想又发生了改变。尤其是当人们发现,中国在短短几十年内走完了西方发展数百年的道路,如今已经有一种要超越的美国的姿态的时候。
过去以来被美国、被西方歧视、打压和欺负的“委屈”似乎也找到了释放的突破口,人们开始觉得,只要能够尽早重回“世界中心”的地位,那我们就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这就是项飙教授所认为的,我们现在正迫不及待地成为“世界的中心”,可他觉得,这种迫不及待是“危险的”、是“灾难性的”,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认为,这种关于世界有一个“中心”的想象,本质上就是认为人类历史有“特定中心”主宰的“中心中心论”,不管是“以自我为中心”“以美国为中心”,都是这个“中心中心论”的具象化表现。
这会让人们觉得,只有在“中心”的人和事物是重要的,而处于边缘的人、事物、国家都是不重要的。
就像我们在看到美国时,就忽略了广大亚非拉发展中国家,认为只有美国对我们友好才“重要”,如果美国不是我们的朋友,那么我们在世界上就“没有朋友”。
但实际上,这个“中心”大多是人为“抬起来”“扶起来”的。项飙教授以美国举例称,不可否认的是,美国能够掌握住世界霸权,与其强大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有着重要的关系,但同时,也是世界其他国家的“认可”,让其成为了真正的“中心”。
全世界国家都认为美国强大,于是愿意购买美国的国债,让美国可以“借”全世界的钱去投资、去发展,甚至是去缓解自身的经济危机。
而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导致了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进而一场金融危机席卷了全世界。
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世界各国在想办法度过难关时,还要确保美国不会“倒”,因为假如美国这个中心轰然倒塌,影响将会极为严重和深远,或者说,它可能会带来的是“灾难性的影响”。
因为世界有“中心”,所以危机来临时,我们就必须得“保住中心”,以在更大程度上保全自己的利益,可“保住中心”这种做法,本身可能就在损害我们自己或者是其他“非中心”的利益。
如果我们发展、崛起、打倒美国这个中心,最终目的是建立一个新的中心,那么这种危险同样也可能重复发生,因此,项飙教授才会认为,急着成为“世界中心”是灾难性的。
而且,项飙教授认为,“中心中心论”很可能会导致文化等各个方面的“绝对化”,即当我们急着想要成为“世界中心”的时候,就很容易将我国和世界割裂开。
当我们与世界割裂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百多年前,清王朝的覆灭,中华大地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时代早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实际上,我们知道,真正有利于我们的发展方式,是将我们融入到全世界的发展中去,是坚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是在追求我们自己利益的同时,兼顾他国的合理关切,促进各国的共同发展。
只有坚持这样的观点,我们才能真正关注到整个世界,顾及到自己与他人、本国与外国,促进全球各国的和谐发展,而这其实正是一种“没有中心”的、讲究“天下大同”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