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客居侯府已有三年,世子萧逸始终对我没有好感。
他嫌弃我身姿过于妖娆,难登大雅之堂,每次碰面都会对我加以训诫。
我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无望嫁入侯府。于是趁着他外放做官的机会,我求到大夫人面前,希望能定下一门亲事。
后来,世子回京述职。
家宴上,他不经意间问起了我。
大夫人笑容满面地说:「那丫头跟着未来夫婿回余杭老家成亲去了。」
「半月前就出发了,走水路的话,这会儿估计都到了。」
听说那天,向来克己复礼的世子爷突然像发了疯一样。
我刚从大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迎面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表小姐柳瑶站在廊下,大笑着拍手道:「活该,狐媚子,竟敢勾引表哥。」
夏日衣衫单薄,瞬间我的衣衫就被浸透了。
我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世子萧逸得到贵人青睐,即将外放通州做官。
大夫人担心他一去大半年,会被外面的女人勾走了魂。
于是她在饭菜里下了药,还假借萧逸的名义约我过去。
可她忘了,客居侯府这三年,世子从来就不喜欢我。
在烈药的折磨下,他宁愿把唇瓣咬出血,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却因此落下了狐媚子的骂名。
我不想争辩,强忍着难堪准备离开。
柳瑶却不依不饶,突然伸手来抓我遮住前胸的手臂。
「遮什么遮?这侯府后院谁不知道你喜欢表哥,为了做这侯府女主人给表哥下药,还衣衫不整地从他房里跑出来,脸都不要了,还怕被人看到身子吗?」
我心里一惊,赶忙避让,争执间不小心把她推倒在地。
柳瑶摔得结结实实,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又浮上阴毒之色。
她不管不顾地叫骂道:「苏晚荷,你这个泼妇贱蹄子,竟敢对本小姐动手,怎么,我说的这些事,你敢对天发誓说自己没做过吗?」
我脸色苍白,却无法辩驳。
萧逸年少成名,是上京屈指可数的温润公子。
而我,不过是仗着早逝母亲与大夫人的闺中情谊,来侯府躲避继母刁难的落魄女子罢了。
一个是天上的明月,一个是泥里的尘埃。
就连对萧逸生出不该有的念想,都让我日夜难安。
见我不回应,柳瑶抬高下巴,恶狠狠地说:
「告诉你吧,昨天你家继母来信了,说给你相看了一门好亲事,催你回去成婚呢。」
「听说对方是个鳏夫,前面已经死了三个夫人,还没有孩子,你嫁过去就是主母,倒也般配。」
我浑身一颤,寒意直逼头顶。
看着我绝望的神情,柳瑶故意拉长音调说:「为了这事,大伯母特意把表哥叫去商量了,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我的嗓子好像被棉花堵住了,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笑着说:「表哥说,晚荷年岁渐长,是该早点议婚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他愿意牵线搭桥,促成这门好姻缘。」
话音刚落,我心头一阵钝痛,仿佛一下子掉进了阴冷潮湿的谷底。
难堪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拂去脸上的乱发,强忍着眼角的酸涩说:
「如此便多谢世子了。」
话刚说完,柳瑶脸上的笑意突然一顿,双手垂立,低声唤了句:「表...表哥。」
我浑身一僵。
紧接着,萧逸低沉的嗓音从我身后传来:
「晚荷要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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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着头皮转过身。
自从下药那件事之后,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
萧逸依旧风姿卓绝,温润的目光轻轻落在我身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曾让人给我送来了礼教书籍,让我好好研读,不要心有旁骛。
传话的小厮悄悄跟我说:「世子是在警告姑娘,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从那以后,我处处避让,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见我不说话,
「表哥,」柳瑶乖巧地叫道,「晚荷姐姐为你准备了高升的贺礼。」
她眼疾手快,从我凌乱的袖筒里抽出一个香囊,塞到萧逸手中。
香囊是男子常用的样式,上面绣着一朵还没绣完的荷花,正是我惯用的针法。
在大陈,女子送男子香囊,有表白心意的意思。
萧逸脸色一冷,说:「胡闹。」
我抢回香囊,不想多做解释:「世子,让我回去换身衣服吧。」
他好像这时才发现我的狼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走到垂花门时,两人的对话隐隐传来。
柳瑶娇憨地试探道:「表哥,你真的不喜欢苏晚荷吗?」
「阿瑶,」萧逸叹了口气,「苏晚荷是客人,迟早要回家嫁人,我们做好主人家该有的体面就行,旁人怎样,与我无关。」
两人的对话渐渐远去。
一阵风吹过,寒意蔓延到四肢。
我自嘲地勾了勾唇。
他们都忘了,在大陈,女子送男子香囊,除了表白心意,也有答应男子求娶的意思。
萧逸出发那天,整个侯府的人都去送行,只有我没去。
婢女不解地问:「小姐不去送送世子吗?」
我正低头绣着红盖头。
阿娘曾说:「女子出嫁用的嫁衣,自己绣的才能有好姻缘。」
听了这话,我头也不抬地说:「不必了。」
萧逸未必想见到我。
屋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常年跟在萧逸身边的小厮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
「晚荷小姐,世子给您留了话。」
可他看到我手里的嫁衣时,后半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脸上闪过一丝鄙夷,说:
「世子说,晚荷姑娘的婚事不急,等他半年后回京述职,再商议也不迟。」
我点点头:「知道了。」
「世子还说,」小厮又说,「姑娘闲来无事,应该多读书明理,说话做事别失了身份。」
「好。」
小厮见我面色平静,忍不住问道:
「您就没有什么话要跟世子说吗?」
「没有。」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听了我的话,小厮一脸困惑。
他想了半天,又问:「那有没有东西要转交给世子?」
说着,他期待地看向桌案上的香囊。
「没有。」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犹豫。
小厮失望地离开了。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从梳妆台里拿出余杭外祖母来的信。
她为我找了一门亲事,是桃李满天下的辜家长子辜允昭。
我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
信里还夹着辜允昭的亲笔信。
他说:【你若愿意嫁,我便以正妻之礼迎娶你;若不想嫁,我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此时,我还不知道,往后余生,他会用生命践行这个承诺。
而现在,继母刁难,父亲只想拿我攀附权贵。
嫁入侯府已经没有希望。
我别无选择,这门亲事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让人把绣好的香囊送到了城中的福来客栈。
然后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去了大夫人的房间。
两个时辰后,我回到屋里,开始收拾行李。
婢女满脸惊讶地问:「姑娘这是要出远门吗?」
「算是吧。」
我笑着说:「去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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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我跟着辜允昭登上了南下的商船。
大夫人来送行,她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叮嘱了我许多事。
最后,她拿出一枚环形玉佩塞到我手里,说:
「这是你阿娘在我出嫁时送给我的,如今你找到了好姻缘,我就把这玉佩转赠给你,祝你一生和和美美。」
我呆呆地接过玉佩,抚摸着上面精致的纹路,低下头不说话。
大夫人又说:
「余杭离通州很近,世子虽然公务繁忙,但只要你遇到困难,随时都可以去找他帮忙。」
「晚荷明白。」
我明白世子很忙,不能去打扰他。
商船一路向南,十几天后到了通州。
我和辜允昭越来越熟悉。
他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一副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
船刚停稳,他就迫不及待地邀我下船游玩。
「小荷花,通州今天有庙会,可热闹了,你要不要跟本公子去看看?」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都说了,我叫晚荷,苏晚荷,别叫我小荷花,我不爱听。」
他眼里满是笑意。
「你这鲜活的样子,才是我记忆中的你,而不是刚见到你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听了他的话,我愣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落满了衣襟。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可越擦眼泪越多。
我忍不住拍开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辜允昭耳朵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辩解道:「那我...我下次轻一点。」
我刚要发火,船外突然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
我走到船头,放眼望去,两岸灯火通明,头顶是一簇簇绽放的烟花。
下一瞬,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是萧逸。
他径直朝我这边走来。
半年没见,他整个人变得沉稳冷峻了许多,多了一丝上位者的自信。
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看都没看我,就朝旁边的辜允昭打招呼:
「辜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戴着幕篱,他认不出我也正常,何况大夫人估计不会把我嫁人这件事告诉他,毕竟对他来说不重要。
辜允昭跟他寒暄了几句,正想找借口带我离开。
萧逸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辜允昭的腰间,脸色一变。
「等等。」
他突然厉声说道。
「这香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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