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问道无常之我命由我不由天》第四卷:悟道
第六十三章 说阴阳前文链接:第四卷第六十二章
邱处机回到庵堂之中,庵堂内一片沉寂。
这个庵堂原本是马钰修建重阳会时为自己修的一处静庵。庵堂不大,依山而建,门口一棵大槐树是刚建庵时种下的,此时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在堂前投下浓浓的树荫。
这个庵堂距离讲经堂和弟子居住的庵堂距离颇远,所以平时这里比别处更幽静。只是现在,邱处机觉得这个原本狭小清静的庵堂尤其显得冷清、空寂,之前有师兄在的时候,清静自然也清静,只是自己心里总还有所依赖,知道这偌大的重阳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会有师兄出头去解决。现在师兄一走,讲解经典尚未开始,就已经有诸多事情簇拥而来,需要在这千头万绪中理出一个头绪来,想想未免就有些为难。
“我余生之愿,只希望能够弘扬我教,能够使天下人皆从教义之中得以安乐!”想起师兄那天说的话,邱处机觉得言犹在耳。师兄当时神色凝重,自然是将其视为最大的心愿,此刻想来,却也正是全真道派弘扬、发展之正途。只是这“使天下人皆从教义之中得以安乐”,听着颇有气概,真要做起来却又千难万难,说不上有多少阻碍!
“又怎么可能让人人都得以安乐?”邱处机想起于士焕的面目狰狞,他那只顾和自己拼打的样子,若让他得以安乐,想必只有把自己打倒,再干净利落地除去杜大成吧?只是从今以后,他就一定能得以安乐吗?
邱处机又想起冯玉恒六神无主的样子,他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心中的深仇大恨却如同巨山一般的重压,让他有些像行尸走肉一般。
“若让他们得以安乐,我最需要做的又是什么?”邱处机站在师兄曾经住过的庵堂之内,就好像师兄还没有离开时,自己遇到问题就会过来请教一样。
室内自然是一片沉寂,没有人回答。
此时,在通向终南山的路上,马钰正带了李大乘和李子和匆匆而行。
夕阳西坠,照得天地之间一片辉煌。山路崎岖,路两旁的灌木丛掩映在金色阳光之中,原本的苍翠之色凭空多了些妩媚。
“师父,前面是不是就到终南山了?”李子和问道。
李子和是马钰在龙门山收的弟子,还没有去过终南山,此时他身上背了师父和自己的行李,未免走得有些气喘吁吁,眼见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不由问了这一句。
“还远着呢!”马钰回答。他想起自己当时离开终南山,一路行来,到龙门山时已经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当时是一路行来一路讲经,速度自然不能与今天相比,不过即便按照现在的速度,走到终南山总也还需要十来天的时间。
“照我说,咱们在龙门山就挺好。师父,您是不是对重阳会的弟子不大满意,所以才不辞辛苦地要赶回终南山去?”李大乘紧了紧背上的行囊问道, “师父难道断定在终南山就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弟子?”
“不是这样说。”马钰看李大乘没有理解自己回终南山的深意,不由笑道, “当时我说要带你去终南山,你还高兴得很,怎么这才出来一天时间,就说出这样的怪话来?”
“师父,我当时在龙门山待得实在有些腻了,所以一听师父说带我去终南山,自然高兴得很。”李大乘说道,“没想到这一路出行实在疲惫,当真是‘在家人不知道行路人的苦’”!
“师弟出身富贵人家,只走了这些路就觉得累了,却不像我,我自幼就吃得了苦,走这点路又算什么!”李子和身材高大,他看李大乘背着一个人的行囊仍然力不从心,就说道: “不如把你的行囊也给我背。我从小就进山砍柴,背东西的力气总还是有的。师弟从小读书进学,学问自然是有,只是力气总还差了些,走这么远的路实在难为你!”
“师兄说的什么话,”李大乘看李子和背了两个硕大的行囊,却还要替自己背,不由说道, “我倒不是累,只是想着不能平白地吃无谓的苦。师兄随师父修行比我早,师父平时也夸你修行有成,那我问你,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回终南山去?”
“师父想回终南山自然有他的道理。”听李大乘问自己,李子和慢悠悠地说道, “师祖原本在终南山修行得道,师父和师叔他们也曾在那里守庵三年,当然也算得上是故土。我想师父出来久了,难免会想念师祖、思念故土,或许去了终南山可以更好地缅怀师祖。另外也可在当地看看是否有慕道的百姓,还可以再多收些徒弟。”
说到这里,李了和不由看向马钰: “师父,您说是不是?”
马钰看了看两个弟子,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说的也对,却也不全对。”说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极远处,思绪又飘到了遥远的过去: “终南山是祖师故里不错,如果我们能够在此地收徒传道,当然是纪念祖师功德、弘扬道法的最好方式。”
说到此,马钰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又回到师父驾鹤汴梁之时,师父容貌依然,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他的声音不由更加缓慢深沉: “记得当年祖师故去之时,我曾在他面前发下誓愿,将来一定要将全真教发扬光大。想当初,祖师在陕西一带曾经受过多少艰苦?即便祖师故里的百姓也并不认可祖师是得道高人,只以‘疯癫’二字来形容他。祖师受了诸多打击、嘲弄,却一直初心不改,投入活死人墓中一心苦修,最后终能悟得大道,这才东去蓬莱度化我等。”
“想必当时师父也如同我们一样,听说有高道前来,一定也是闻名而至,虔心修行,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李大乘问道。
“唉,说来惭愧,”马钰面有愧色, “当初我虽然有向道之心,可是却总难以割舍世俗的荣华!我本来袭有世荫,四十余年当真是荣华正好,在富贵温柔乡中怡然自乐,却不知无常就在眼前!”
马钰说着,不由想起当初赛先生说自己寿数只有四十八的卦词,当时自己如冷水浇头一般,如今那后背冷汗涔涔的感觉还是十分真切, “那时我还不如你们这般聪慧,只是一味冥顽不灵,祖师度化我,着实费了不少时间和心力!”说着就把当初王重阳如何被“百日锁庵”,如何以梦来警醒自己,又如何用“分梨十化”要自己看透夫妻情分,一桩桩、一件件慢慢讲来,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时光一般,心动,感动,身动,最后终于出家而修,这才慢慢有了一些了悟。
“如师父所说,修行原来却也不难。”李子和说道, “听师父讲述当年故事,师祖度化师父花了不少气力!弟子斗胆说一句,若是碰上那没有耐心的师父,恐怕师父当年就不会舍身出家,当然更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你这话确实说得大胆!”马钰呵呵一笑说道, “不过平时你于礼教上也没有多少羁绊,心中无拘无碍,修行有成则更为容易。”
“我说师父为什么这把年纪仍然不辞劳苦地赶往终南山,原来有师祖的感召之力。”李大乘说道, “就算是我们这一代弟子,看师父如此勤谨,少不得也要收了以往的疏懒之心,再不敢说什么懈怠畏缩的话了!”
“本该如此。”马钰笑道, “就算是在那世俗之中,人如果只管偷懒耍滑,却又能成就什么?我道之中虽然也讲‘无为’,但终究还是要着落在这‘有为’上。无为是为有为,有为方可无为。”
“是。”李大乘和李子和听师父说教,不由态度更加恭谨,只觉得师父这有感而发倒比平时当众讲说更为贴切透彻。
马钰继续缓缓说道: “想当年,凭师父一人之力,就收了我们七个弟子。他又屡显神异,周围百姓俱皆信服,由此才在山东境内创办了三州五会。如今,我们有师兄弟七人,如果只顾个人修行,却不将其发扬光大,岂不有负祖师教诲?如今我已过天命之年,余生岁月尚未可知,此时若再不及时作为,将来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见我师父?”
马钰言辞恳切,说的李大乘和李子和不由为之动容。
马钰看看山路上渐渐稀微的暮色,太阳余威未尽,道道金色光线照在树上、山石上,在地上投射出浓重的阴影,阴阳明暗对比明显,倒好像用一只饱蘸了浓墨的笔沿着尺子划出来的一般。
马钰继续说道: “世间生死、善恶,原本如影随形,就恰如这阳光与阴影一般,无所不在,无处不可共存。新生、善良、美好本属阳,有如阳光的光色明快,温暖和融;死亡、恶毒、丑陋应属阴,阴影处则暗淡无光,晦暗难明。
大道所到之处,可不就恰好似骄阳当空,虚白朗耀,令人心下光明,诸般烦恼忧思,俱无滞碍!人人自然都应该向那阳光处走,这样人人心思归正,阴尽阳升,自然淫邪难侵,虽不能长生也胜过长生,那时岂不是人人尽皆得度?”
在重阳会弟子中,李大乘和李子和原本属于较有成就者,很有些仁心慧性,只是修行还没到火候,所以有时难免不能参透,此时听师父语气深沉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再想想师父平时讲过的一些道理,一时也都心中洞明,似有所悟。
“师父说的自然在理!”李大乘本是儒生,他天性聪颖,读书颖悟,入门后又遍读教内经典,领悟能力自然更高于以前。此时他听师父一说,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 “师父说的我也明白,只是世间人何止千万,要想让人人得度,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我们才要不辞辛苦地去做!”马钰答道。
太阳已经完全隐在了山后,整个天地顿时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暮色之中。
“大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包,恰有如阳光到处。我们这些人,就要做那推动太阳不停升起来的力量,不知疲倦,永不停滞。”马钰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却充满绵柔的力量。
李子和天性憨厚,平时拙于言辞,此时听了师父一番话,不由随着师父的视线举目四望,但见四野茫茫,天地如一,不由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气来: “这个我明白!如果哪一天师父累了,自然还有我们;我们老了,又会有新的弟子门徒!师父,我不大会说话,只是听了师父刚才那一番话,我想我们这一班弟子就只管竭力去做,自然会带动起新一代弟子再竭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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