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起诉、送达、开庭、宣判
游刃在严丝合缝的法律程序中
他们持守裁判者的公正
做定分止争者
但人间百态 千丝万缕
岂是几本法律书文能够囊括
利益冲突 情感纠葛
历史问题 政策限制
他们要做破解难题的那把“金钥匙”
倾听、走访、安抚、调解
一点一点揭开事实真相
一步一步走进群众心里
一遍一遍叩问理想初心
个中辛苦与惆怅、欢欣与鼓舞
又岂是一纸文书能够写尽
即日起,京法网事推出
系列法官故事、民生故事
揭秘判决背后的故事
说出法官真实的心声
今天一起来看
延庆法院刑庭法官助理
万勤梅讲述的
《叶尖晨露映初心:一名“菜鸟助理”的调解初体验》
“小万,这个案子再尝试调解下。”当师父将卷宗放到我面前时,窗边绿萝的叶尖正凝着一滴晨露,被阳光晃得摇摇欲坠。彼时,作为刚从综合部门调到民庭,上岗不过两周的法官助理,一想到要独自给当事人调解,我既紧张又跃跃欲试。
喜出望外
被告愿意付款
翻开棕色的卷皮,合同上18万元的数字仿佛在跳动。这笔迟迟未能到账的租赁费,很可能成为压垮老王经营的小型设备租赁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
“希望能通过调解尽快帮他要回这笔钱。”我握着卷宗的手微微发颤,等待电话接听的紧张情绪使我的心跳清晰可闻,只觉得电话的嘟声也带着轻微的颤音。
被告的法务终于接听了电话。令我意外的是,对方态度诚恳:“我们愿意付款,项目部同意给原告15万。”被告明确同意付款的举动让周遭的空气都轻快起来,窗边的绿萝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顺利的开局鼓掌。
可当我把消息转达给老王,电话那头传来一次性纸杯捏瘪的轻响:“他们真这么说?之前我催款的时候他们连我电话都不接!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告到法院!”
老王的质疑让我的心悬了起来,我连忙解释,试图缓和他的情绪。“老王,没接你电话应该是项目上太忙了,我刚跟他们公司法务沟通,她也说项目上忙,老联系不上。咱起诉也是为了尽快拿到欠款,现在对方同意付款,那不正好嘛?这些细节上咱就体谅体谅,成不?”
“要是真能付,我也不计较那么多了,15万也成!”老王也让步了。我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这次应该能调成吧。
急转直下
说什么我都不接受
我立即又联系被告:“15万原告接受了,怎么付款呢?”
“我们通过一年期供应链形式支付。”被告的补充说明让我后背沁出冷汗。这种付款方式下,作为上游供应商的老王,如果要在一年期限届满前实际拿到款项,需要自行承担近3%的保理融资成本。
这也就意味着,为了尽快拿到钱,老王还要付一笔近4500元的手续费。本来就已经让步了三万块钱,还要再扣一笔,他能接受吗?
“还是直接金钱支付吧,这种方式操作有些复杂,恐怕对方不会接受。”我尽力劝道。
“公司几个工程的回款都被拖住了,短时间是真拿不出来钱了,眼下只能通过供应链融资救急了。”
被告的情况也很无奈,只能再跟老王沟通看看了。
一听说被告要通过供应链付款,电话那头的老王怒了。无论我怎么劝,从被告的履行能力说到强制执行的时间成本,从被告法务的诚恳态度说到公司经营对回款的迫切需求,他都不为所动,只一遍遍重复着:“不给现金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情况急转直下,眼见着调解成功的希望越发渺茫,我的心也渐渐沉到谷底。“越是艰难越要沉住气”。师父的叮嘱犹在耳边,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老王不是不知道调解对他迫切需要回款的小型设备租赁公司来说是最优解,但为什么在付款方式上就是不松口呢,我得再问问他。
“老王,你坚持不同意供应链付款是为什么呢?是怕麻烦吗?还是信不过我们法院呢?”
电话那头,老王的声音又气又急:“我不是信不过你们,我是信不过他们!去年三月他们就说用供应链付款,结果拖了半年都没到账!电话还打不通!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不给现金说什么我都不接受!”
我快速在笔记本上记下“历史操作失败、信任崩塌”的关键词。原来这已不是双方第一次在付款方式上博弈,那些专业术语编织的“新方案”,早在他心里烙下了怀疑的印记。
看样子,老王很难再相信供应链付款的可行性了,难道这次调解只能无功而返?可要是现在就放弃,按被告的经济情况,即使判决支持老王,短时间也难以执行到款项,他经营的这家小微企业很可能会因此陷入困局。想到这里,我坚定了再试一试的决心,万一呢……
柳暗花明
谢谢你一直帮我想办法
按理说,供应链付款应该没问题的,上次为什么没能成功呢?还得再问问被告才行,或许这就是打开老王心门的钥匙。
深思熟虑后,我再次联系被告。“那次我们的确发起付款了,可老王不会操作,最终钱也没取出来,我们也很无奈。”
“去年操作失败导致老王有怀疑也是正常的,这次是否可以派员工来协助取款呢?毕竟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如果不能确保这次一定能取款成功,老王肯定不会再同意的。”
“从市里派人到延庆帮他取款,一来一回至少得耽搁一天……”听出了被告的犹豫,我决定再添把柴。从《民法典》规定的金钱债务实际履行责任到强制执行可能给企业带来的商誉损害,我向被告讲述了判决后强制执行对公司经营的不利影响,释明了即时调解可避免的司法冻结与资产拍卖风险。最终,在我的不断劝说下,被告终于同意了。
我马上告诉了老王这个好消息:“老王,被告愿意派人来帮你取款,你不用担心操作的问题。上次取款失败,他们也挺内疚的,还跟我说,是他们考虑不周,要是当时为你多想一步,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老王突然沉默的几秒钟里,我听见电话那端不时传来有人向他小声建议的声音。许是对我真的不设防吧,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我的耳朵里——
“要是咱们同意,大概能拿到十四万五,对吧?”
“对,十四万五千多。但是被告我实在信不过了,你怎么还敢相信?”老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
“法院不是一直在帮我们想办法吗,咱就当信法院一回吧。”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商量着。我握紧发烫的话筒,默默等待。
“好吧,我接受这个方案。被告既然给钱,我就撤诉了。谢谢你一直帮我想办法,法官。”老王对我下意识的称呼让我手中做着记录的笔不觉间又沉了几分,我忽然想起师父的教诲:“第一滴露水坠在叶尖时最沉,可等它渗进土里,根就知道该往哪里长了。”
“我是法官助理啦,您叫我小万就成。”我不好意思地纠正道。
“好嘞,小万助理!”老王爽朗的笑声从话筒里传来。
后记
比金钱更珍贵的抵达
两个月后的一天,老王打来电话时我正在整理案卷。忙碌的办公室里,电话铃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但他的笑声格外清亮。他说银行的审批流程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了,很快公司的吊车就能加满油继续运转。
“真的多谢了,法官......”老王说到一半突然改口,“哎您瞧我这记性,是小万助理!”他带着鼻音的笑声震得话筒嗡嗡响。我转头看向窗边那盆绿萝,晨光正沿着叶片裂缝渗进来,亮晶晶的,像极了两个多月前师父放下案卷时,叶尖滑落的第一滴朝露。
供稿:延庆法院
编辑:苗振钢 丁岩 刘宇航
审核: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