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晚秋,三十二岁,是南城菜市场最年轻的包子铺老板娘。每天凌晨三点揉面时,泛白的月光总会透过油毡棚顶的破洞,落在我被碱水泡皱的手指上。
"晚秋,给王婶多加个糖三角。"丈夫周明远在蒸笼腾起的热气里喊,他后颈那道月牙疤跟着动作若隐若现。那是我们新婚时他替我挡下醉汉酒瓶留下的,此刻被晨光镀成淡金色。
变故始于冬至那天。我在医院查出不孕症,回家路上看见周明远搂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钻进豪车。当晚他递来褐色药瓶:"老中医开的助孕方子,趁热喝。"汤药泼在雪地里滋滋作响,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上周三你在银泰城地下车库。"我攥着发皱的缴费单。
他擦案板的手顿了顿:"那是我们公司新股东。"
"需要嘴对嘴谈生意?"
擀面杖突然砸在玻璃柜上,震碎了我们结婚照的相框:"许晚秋,你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有什么资格查岗?"
当我在他公文包夹层发现妊娠报告时,老鼠药已经包进第十个三鲜包子。警察破门那天,我对着闪烁的警灯笑得发抖——直到瞥见床头柜底层,那张被油污浸透的肝癌确诊书,日期是我们冷战的第三个月。
"晚秋姐,周哥说千万不能让你知道。"常来买包子的快递员红着眼眶,"那个女股东是他表姐,说要给他冲喜治病才......"
急救室的红灯灭了,我沾着面粉的手抓住白大褂下摆。医生摇头时,我喉咙里涌出的不是悲鸣,是混着血腥味的包子馅。
急救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我跪坐在冰凉的瓷砖上,看着护士掀开白布。周明远青紫的唇角沾着包子碎屑,右手还死死攥着半截诊断书。法医掰开他僵直的手指时,一张泛黄的孕检单飘落在我膝头——姓名栏赫然写着貂皮女人的名字,检测日期却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你故意让他吃十个?"年轻警察用镊子夹起物证袋里的包子。
我盯着周明远西装内袋露出的油纸包,那是今早他偷偷塞进怀里的三鲜包子。监控录像显示他在巷口徘徊许久,最终把第十一个包子囫囵吞下。
殡仪馆的日光灯管在雨夜里泛着青,我隔着玻璃抚摸他后颈的月牙疤。突然发现那道疤边缘有细小的缝合痕迹——和上周快递员送来的奢侈品围巾标签针脚一模一样。
开庭那天下着冻雨,旁听席最后一排坐着穿貂皮的女人。她摘下墨镜时,我看清她眼尾有和周明远一样的泪痣。公诉人播放车库监控那天,画面里貂皮女人突然甩了周明远耳光:"你要敢告诉晚秋病情,我现在就撤资!"
"被告是否知晓死者已自行服用过量止痛药?"法官敲响法槌。
我望向律师递来的尸检报告,吗啡剂量那一栏的数字灼痛了眼。原来他后颈那道疤不是酒瓶划的,是上周刚拆线的肝穿刺活检伤口。
最终判决下来的清晨,我在看守所收到个褪色的铁皮饭盒。掀开盖子,十个干裂的包子排成心形,底部压着孕检单背面的铅笔字:"小满白血病配型成功,谢谢晚秋阿姨的脐带血。"落款是妇产科住院部603床。
监狱食堂的蒸汽模糊了玻璃窗,我隔着会见室玻璃抚摸小姑娘苍白的脸。她戴着毛线帽,眼睛像月牙般弯着:"妈妈说我出生时裹着包子铺的蒸笼布。"
窗外玉兰树突然抖落积雪,十年前周明远就是在这样的初春,把热包子塞进我冻僵的手心:"姑娘,吃完这口跟我回家过日子?"
如今我在这里给女囚们教面点,她们把揉好的面团称作"小月亮"。每当碱水渗进指缝旧伤,恍惚都能看见那个在蒸笼热气里转身的男人,后颈的月牙疤亮得像盏永不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