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炉火淬真心:殡葬工的生命重量

直言社论 2025-04-04 22:56:34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年四月,当柳条抽新芽,人们踏青祭祖时,总绕不开对生命轮回的沉思。在日本电影《入殓师》里,提琴手在生死边界奏响安魂曲;国产影片《人生大事》中,殡葬师在烟火人间书写生死簿。而在郑州殡仪馆的炉火前,王立创正将遗体送进1500℃的烈焰,火化炉运作时的轰鸣声,恰似一曲穿越阴阳的镇魂歌。两千年前孔子曾说"未知生,焉知死",可当现代人面对殡葬从业者时,为何仍像躲避瘟神般避之不及?当炉膛火光映红他们的工装,这些"生命摆渡人"的故事,是否能让世人重新审视对死亡的偏见?

清晨六点的郑州殡仪馆,王立创已换上深蓝色工装。他弯腰调试着3号火化炉的燃气阀门,指尖残留着昨夜60具遗体残留的余温。十二年前那个躲在值班室不敢出门的维修工,如今已成为能精准控制风油配比的老手。记得第一次看见传送带上的遗体被寒风吹动衣角,他误以为逝者复活,吓得连滚带爬逃出车间。老师傅揪着他的后领拖回操作台:"活人还能被影子吓破胆?"

炉火轰然升腾的瞬间,油脂燃烧的"刺啦"声在密闭车间炸响。这种声音像极了过年时油炸丸子的响动,却裹挟着蛋白质焦化的刺鼻气味。王立创透过观测孔凝视火焰,看遗体在高温中逐渐蜷曲成胎儿般的姿态——这是每个生命最后的形体记忆。去年冬至那天,他亲手火化了位两百斤的壮汉,持续三小时的焚烧让柴油表盘疯狂跳动,结束时骨灰盒仅余四百克灰白碎骨。

最棘手的时刻往往在火化前。有位老太太死死扒着棺木哭喊:"让我再摸摸儿子的脸!"哀嚎声穿透隔音墙,震得王立创耳膜生疼。他默默退到角落,等家属们哭到脱力才上前搀扶。这种场景他见过太多,有父亲抱着夭折的婴儿不肯松手,有妻子将婚戒塞进丈夫口中陪葬。每当此时,他总会想起《入殓师》里本木雅弘为逝者整理遗容的温柔——死亡需要仪式,而仪式需要克制。

操作台抽屉里躺着张泛黄的调查问卷,那是王同辉被撕碎的职业尊严。当净水器销售员得知他真实工作时,那张写有"殡葬行业"的纸片转眼就成了垃圾桶里的废纸。春节他从不走亲戚,婚礼只托人捎红包,连父母至今还以为儿子在民政局整理档案。有次小学同学聚会,听说他职业后全场突然静默,有人悄悄把挨着他的椅子挪开半米。

但炉火从不说谎。王立创至今记得某天收工后,有位佝偂老人突然折返,对着操作间方向郑重三鞠躬。原来他透过监控看到工作人员始终对遗体保持的礼遇。那天夕阳把焚烧炉镀成金色,王立创在登记簿上写下当日最后一条记录:"17:48,3号炉,无名氏,骨灰重520克。"数字精确到克,是对生命最后的丈量。

当《人生大事》里的莫三妹捧着骨灰盒穿越街巷,当《入殓师》中的小林大悟在雪夜擦拭棺木,我们终于读懂:生死不是阴阳两隔的断崖,而是此岸望彼岸的凝视。王立创们每日擦拭的岂止是火化炉?他们分明在擦拭蒙在生死观上的尘垢。那些对殡葬工的避讳,何尝不是对生命终章的诗意怯场?

炉膛里的灰烬会说话——五百克骨灰是生命交给大地的最后答卷,1500℃高温熔化了肉身,却淬炼出超越生死的尊严。明年清明,当纸灰化作白蝶时,或许我们能对殡仪馆的蓝衣人多份会心微笑。毕竟在生命的环形跑道上,接生婆的手和火化师的手,原本就托着同一轮朝阳与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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