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4月27日，国民党南京中统特务机构“正元实业社”内，身形厚实的中统头子徐恩曾拿着一封信正在发呆，头上一层冷汗。在他身旁一名中等个子，体型健壮的男子连声追问：“钱壮飞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让你们不要发电报吗？这下让周恩来他们全跑了，全完了。”

徐恩曾心虚地抹了一把汗说：“不知道，我正在派人找他。”男子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淞沪警备司令部、上海警察局，还有无线电管理局所有认识他的人全部到上海火车站，把那里马上封锁起来！”

上海的军警、暗探倾巢而出，搜查了一天一无所获。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徐恩曾面如死灰，嘴里直念“全完了。”

半晌过后，徐恩曾脸色变幻莫测，最终他咬咬牙走到男子身边一个躬身，说道：“还请顾先生为我保密。”原本一脸懊恼的男子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一片喜色，笑道：“局座言重了，你我以后就是同僚，自当相互扶持。”

被徐恩曾称为顾先生的男子正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顾顺章，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给上海中共中央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改写中国近代史。

幸好在机缘巧合之下，整件事发生的时机、地点，牵扯的人物以及人性的弱点正好凑到了一起，让钱壮飞在紧急关头有机会力挽狂澜，打了一场精彩的情报战。

徐恩曾耿耿于怀几十年，后在其自传中懊恨不已地写道：“此生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重用钱壮飞。”同时大骂顾顺章“打埋伏，留一手，不肯立即说出钱壮飞是中共卧底，致使天机泄露功亏一篑，失去了可能改写中国近代历史的机会。”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让我们从红色特工钱壮飞说起。

钱壮飞原名望达，1896年出生于浙江省吴兴县一个殷实的绸商家庭，放在今天是富二代，因此在成年之前，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18岁那年父亲病故，为尽早续香火，他在母亲包办下迎娶了同城勇丰布店的徐双英，随后考入北京医科专门学校。

求学期间，钱壮飞与大他2岁的同窗好友张振华相识相知相爱结为伉俪，毕业后留在了北京的医院工作。钱壮飞的母亲知道时木已成舟，赶紧把徐双英母女送到北京，以免他对包办婚姻的妻子“始乱终弃”。

于是钱壮飞开始了痛苦而快乐的一夫两妻生活，快乐是因为徐双英和张振华能以礼相待，一家人和睦相处；痛苦是家庭负担重，老婆两个娃娃三个，而他任职的医院属于冯玉祥的西北军，欠饷严重，根本不够开支。

钱壮飞只能白天当医生，晚上出去兼职，在国立美术专科学校教书和一家小报馆当编辑。钱壮飞第二个妻子张振华的弟弟张暹中是中共早期党员，在其影响和介绍下张振华和钱壮飞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北洋政府积极响应，中国共产党在北京的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钱壮飞失去了和组织的联系，名字也出现在通缉名单上。

钱壮飞和妻子商量后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往哪里走是个问题，到处岗哨排查得都很厉害。

钱壮飞对妻子说：“我们去上海。”妻子吓了一大跳，钱壮飞解释说：“那边比这边更甚，但正因为如此，没人能想到我们会自投罗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就这样钱壮飞带着家人从北京跑到上海，凭借会读书识字在上海市公用局找到了一份工作。

但这份工作的收入真不多，难以维持一家七口人的生活。无意间钱壮飞在报纸上看到上海国际无线电训练班的招考广告，他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但上面写的薪水诱人，就这样钱壮飞去参加考试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接触到当时只有极少数人掌握的无线电收发技术，

这份工作是替来往上海的外国人发国际电报，不涉及机密，但这个机构是大特务头子陈立夫的表亲徐恩曾掌管的。

钱壮飞第一名的成绩引起徐恩曾的注意，发现两人还是同乡后，更是添了几分亲近感。

钱壮飞工作能力突出且博学多才，除了医术，艺术修养也很高，在书法、绘画、文学上都是一把好手，私底下还非常会来事，出面为徐恩曾敛财不少，让徐恩曾青睐有加，格外信任，将他提拔为自己的秘书。

徐恩曾有一个姓王的情妇，长得风情万种，搞得徐恩曾欲罢不能，决定金屋藏娇，就让钱壮飞帮忙找房子。钱壮飞直接把自己所住的二楼前楼让出来，并时常让妻子过去帮忙打理，这让徐恩曾非常感觉和满意，把他倚为自己的左右手。

1929年冬徐恩曾出任国民党党部调查科主任兼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局长，正式进入中统高层，开始与中国共产党在情报战上的针锋相对。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位居高位的徐恩曾邀请钱壮飞担任他的机要秘书，坐镇南京。

机会难得，后续在周恩来的安排和钱壮飞的穿针引线下，李克农和胡底先后加入这个国民党最高的特务组织——国民党党部调查科，成为我党在国民党核心情报位置的铁三角，被周恩来誉为“龙潭三杰”。

徐恩曾有海外留学经历，能力出众，但好色贪玩，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精虫上脑就什么都不顾了。他经常拎包到办公室来一下，处理完需要自己决定的急事和要事后，就溜到舞场妓院或情妇那里鬼混，剩下工作全部交给钱壮飞，而钱壮飞每次都能出色完成且不贪功，让徐恩曾屡次在陈立夫和宋美龄面前出尽风头，到了后面徐恩曾干脆当起甩手掌柜。

徐恩曾几乎所有事务都放心地交给钱壮飞办理，唯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蒋介石与少数高级官员通报用的密码本。徐恩曾把它当作护身符一般放在自己贴身的内衣口袋里，需要时自己翻译相关密电。

钱壮飞早就想弄到这个密码本，但一直没有机会下手。有一次徐恩曾过来和自己的情妇厮混，钱壮飞灵机一动，在两人激战正酣的时候让人通知了徐恩曾的原配妻子。

徐太太带着徐恩曾的母亲过来捉奸，一脚把房门踢开，徐恩曾和他的情妇正光着屁股在床上锻炼身体……徐恩曾的母亲当场气得瘫倒在地晕了过去，原配冲到床上和情妇打成一团，现场乱成一锅粥。

钱壮飞装作急匆匆地跑过来，抓起一件睡衣盖在徐恩曾身上说：“老夫人的事耽搁不得，赶快送医。”徐恩曾这个时候心慌意乱，胡乱套上睡衣抱起母亲就往楼下跑。钱壮飞紧跟着下楼为他开车门，帮助徐恩曾刚把老夫人抬上车，楼上传来钱壮飞老婆的声音：“哎呀，你们别打了，都出血了。”

钱壮飞询问地看向徐恩曾，徐恩曾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你去帮我把她们两个分开吧。”钱壮飞点了点头，心里暗喜。钱壮飞上楼让自己的两个老婆帮忙把那两个女人分开，对原配妻子徐太太说：“你消消气，现在老夫人气病送医院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当务之急你还是先去那边照看。”

徐恩曾母亲是原配的婆婆和盟友，于情于理原配都不能怠慢，顾不得处理抓乱的头发和脸上的伤痕，赶紧跟着钱壮飞下楼。钱壮飞抱着徐恩曾的内衣坐在车子前排，让自己的老婆张振华陪着徐太太坐在后排。

利用张振华的掩护，在到医院的这段十多分钟的路程上，钱壮飞右手放在口袋里不动声色地完成对密码本的速记。到医院后，钱壮飞把衣服交给徐太太说：“这里是医院，老夫人还在里面，有事回家说。局座现在还穿着睡衣，你把衣服先给局座拿去。”

病房中的徐恩曾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内衣，这才后知后觉差点出大事了，赶紧查看密码本还在，当即不疑有他。

获得密码本后，以前交给徐恩曾每天定夺的神秘数字在钱壮飞眼中全部变透明。后续的工作中钱壮飞截获了不少相当重要的情报。

蒋介石在汉口召开的第一次剿共会议，任命鲁涤平为总司令，何键为副总司令，张辉瓒为前敌总指挥，出动兵力10万、兵舰20艘、飞机30架对红军实行围剿的详细作战计划，在会议当天下午就由钱壮飞送给上海的李克农，再由李克农转到周恩来手中。

红军在国民党的前面三次围剿中，能够利用运动战每每料敌在先，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全靠钱壮飞截获国民党剿共会议纪要，获得详细的调兵计划和作战方案。

为此周恩来特意叮嘱钱壮飞：“你这个位置十分重要，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

然而在1931年4月24日，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特科“天字号”人物、行动组杀神顾顺章为了养二奶，跑到马戏团赚外快，在变魔术的过程中被叛逃到国民党的特务认出来，随即在汉口被捕。

顾顺章被捕就叛变，速度快到国民党特工的刑具都还没搬上来，一时之间全都愣住了。

顾顺章知晓上海中共中央机关及所有领导人的住址，所有地下工作者的名单，他的叛变对中共上海地下组织的影响不亚于一颗核弹。

幸好顾顺章居功自傲，要待价而沽，表示：“我所有的情报你们接不住，也不够资格，我要去南京面见蒋委员长后才能说出来。”

顾顺章在苏联接受过长期的特殊训练，多年来刀口舔血的生活，见惯生死。这种人一般对生死看得很淡，因此国民党特务本没有期望过能从他这种人口中得到任何东西，想不到现在顾顺章一上来就甩出王炸，国民党特务大喜过望。

原本这种抓捕流程是直接把人送到南京，没有报告这个流程，因为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过程中走漏风声，但特务们太高兴了，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发报邀功。这一天是公元1931年4月25日，中国的近代历史在这一天差点被改写。

4月25日恰好是周末，徐恩曾完全是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到处留情，这一次他跑去上海幽会另外一个情妇去了，留下钱壮飞独自在“正元实业社”值夜班。

电报是从晚上8点开始陆续收到的，一个小时内高达五封，这种发报密度和频率完全超出异常，而且收信人全是陈立夫和徐恩曾，等级都是特急绝密电报。

事出反常，凭着职业敏感，钱壮飞觉得其中定有大事，但这些密电都是带封条的，一旦开启几乎没有复原的可能，那时就再难掩盖了。钱壮飞陷入了踌躇，就在这时第六份密电到了，和前面五封一样都是来自武汉，都是陈立夫和徐恩曾亲启的特急绝密电报，

一定发生了什么可以左右整个局势的大事件，钱壮飞不再犹豫当场拆开密电，破译电文后震惊不已。这六封电文地意思是黎明被捕且已归顺，要求面见蒋介石方可吐露情报。

黎明是顾顺章在中共地下党的代号，作为核心成员他的叛变是史诗级的灾难，一旦他将所知信息和盘托出，上海必将是一片腥风血雨。此刻押运顾顺章的货轮在几小时前已经起航，钱壮飞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路疾驰回家，气喘吁吁地敲开门，上气不接下气的让我党地下交通员、他的女婿刘杞夫连夜坐火车赶到上海。

4月25日深夜，刘杞夫在一家旅社找到李克农，李克农听完五雷轰顶，赶紧找到陈赓，陈赓报告了周恩来。

周恩来紧急下达了两条指令，一是所有人立刻撤离上海，转移到新的秘密地点；二是切断一切与顾顺章的联系，中央特科奉命送顾顺章的家人进入革命根据地，但遭遇对方拼死抵抗，最终不得不对顾顺章一家狠下杀手。

在南京这边，做完这一切的钱壮飞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到了，因为最后那封电报中有这样一句话“切勿让钧座以外人知道”。顾顺章对于钱壮飞潜伏一事清清楚楚，这里提到的“以外的人”不是指自己又是指谁呢？

钱壮飞快速盘算了一下，这么短时间内拖家带口离开南京不难，但目标太大，想要安全回到根据地几无可能。

于是他再次回到办公室，把六封密电放在徐恩曾办公桌上，并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给徐恩曾，大意是“同袍一场，但各为其主，请善待我家里人不得危害，否则便将你这些年贪污特务经费、暗杀同僚等丑闻向报界公布。而且这次事件正是因你泄露了密码让我有机可趁，提前通知上海中共中央安全撤离，如果事情追查下来，你责任重大，影响甚大，望斟酌！”

4月26日徐恩曾回到南京看到留信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思前想后，没敢动钱壮飞家里人，只是软禁起来，然后装模做样把六封密信上报。4月27日顾顺章到达南京，面见蒋介石全盘供出所有秘密，徐恩曾大义凛然的和陈立夫当即带着顾顺章及大批军警特务连夜赶往上海。

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中共上海地下组织200多号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周恩来的宿舍内，火盆里焚毁的文件余温未尽还冒着青烟，陈立夫对着通道跺脚嚎叫：“活捉周恩来只差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