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不孝子！白在大医院当主任了。自己父亲病了，连治都不给治，就活活送回家，愣是给耗死了！”

自打父亲故去后，每当陈作兵重返老家，类似背后戳脊梁骨的话，就从未断绝过。

作为省医院主任他，却是在父亲得病投奔自己后，仅仅三天就给送回了村子，并且至死再也没带父亲住院治疗过。

那么，他这个村民口中的“不孝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孝顺呢？而他口中的所有人骂我，也绝不后悔的话，又是因何而说的呢？

一切事情的开始，还得从2011年4月的那个电话说起。

当时，陈作兵正在浙江大学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门诊上，忙的飞起。

突然间，他接到了母亲来自老家的电话。

正常来说，老两口是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但凡来电话那指定是，有啥要紧的事了。

于是乎，陈作兵向候诊的患者道了个歉，就匆忙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处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明显有点不太正常，陈作兵急忙询问家里发生了啥事。

可母亲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反问起了他这两天工作上忙不忙。

直到陈作兵再三追问，母亲这才略带颤抖和犹豫的说出。

“你父亲这两天身体感觉不太舒服，昨天去县医院检查了下，可医生说瞧不太准，建议去到大医院复查下，这才打电话想问你下，明后天忙不忙。”

一听说父亲身体不好，陈作兵里面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赶紧买票过来，我再忙也肯定有时间，陪老爹看病啊！

说完后，他又紧跟着嘱咐了几句，最后在母亲不住念叨着，不会打扰你上班的话语中，挂断了电话。

猛地甩了下头，强行除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后，他随即又投入到了接诊工作中。

可当天晚上躺床上后，他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莫名的涌上了心头。

一夜难眠，第二天天刚一擦亮，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火车站，然后焦急地等待着，父亲和弟弟的到来。

终于，在等待数小时后，他接到了俩人。

眼见时间都快晌午了，于是陈作兵就提议，先去吃点东西午休下，等到下午再去医院检查。

就这么的，三人路边随意找了个，相对干净的馆子。

然后，趁着和弟弟去前台点餐的机会，他小声又急切地询问弟弟。

咱爸在县医院检查完，到底是个啥情况？

尽管内心已经有了较坏的预期，可弟弟开口说出的俩字，还是把他给吓到了。

“癌症，而且已经算是晚期了！”

陈作兵一瞬间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手中的点餐单，都差点掉落在地上。

他呆立在原地足足五六秒钟，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大口喘着粗气，然后背过身去不住的揉脸，试图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

他自己本身就是肿瘤科医生，也实在是太清楚“癌症晚期”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了。

在和弟弟确认过，父母还并不知道真正的病情后，他也是努力平复心境，强颜欢笑的回到了座位前。

三个人各怀心思的扒拉着饭，全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还是父亲先打破了沉默。

儿啊，我这么突然过来，没有耽误你吧！

其实我没啥大问题，就是你妈和你弟不放心，非得劝我再来检查下。

看着父亲“笨拙”的样子，陈作兵的眼泪，直接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好在他最终还是努力的憋了回去，然后故作一副轻松的神态，出言安慰父亲不要多想，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由自己安排。

饭后，陈作兵彻底没有了休息的念头，干脆直接的带着父亲，来到了浙大第一附属医院的CT室。

他破天荒的走了次“后门”，直接电话喊了影像科的主任来帮忙加个号。

等到父亲进去拍片子的时候，他则是面朝墙壁，默默的祈祷起来，作为无神论者的他，第一次希望世上真的有神鬼之力才好。

可很快希望就破灭了。

加急的片子很快到了他手上，刚一过眼，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原本对于专业问题极为自信的他，此时此刻却变得微缩起来。他先是安慰了父亲几句，然后独自一人拿着电话，走到了楼梯间。

他翻着通讯录，把能想到的同事、同学以及老师、教授，全都挨个联系了遍。

然后，他豁出脸面把省医院相关的主任医师，全都通知到位，希望来个联合会诊。

就这么的，乌泱泱一大帮子人，全都闻讯而来。

他们避开陈作兵的父亲，专门找了个会议室，开了个小型病例分析会。

可当CT投影直接投出来后，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并且轻微的叹了口气。

副院长带头解释了下，患者和老陈的关系，然后希望大家尽量多想想办法。

可足足1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一个人发言，最终还是和陈作兵交好的脑外科主任开了口。

“作兵，你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很多话我也就直说了，我个人建议是不折腾老爷子了，这肿瘤已经扩散了，机会确实不大了。”

无论是放化疗，还是进行手术，都已经实质上意义不大了。

这事搁其他患者家属身上，我们指定不能如此直白，毕竟要考虑到家属有个接受过程，哪怕治疗对患者本身意义不大，可家属心理还是需要有个适应过程，但你这没有必要了。

但无论你想咋做，反正院里肯定全力协助帮忙。

尽管大家的意见和建议，陈作兵早就想象到了，可真的面对时，他还是有些麻木的不知所措。

送走同事后，他又抱着电话，各种在线摇人。

可各大医院的大佬在听完所有细节后，也都给出了大差不差的建议。

忙活了小半天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接父亲一起回了家。

看着父亲的背影，他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要知道，父亲年轻时可是上过抗美援朝战场的，如今好不容易才安享了晚年，居然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辗转反侧一宿之后，陈作兵找到了弟弟，两人相对而坐，然后陈作兵缓缓开口。

“弟啊，咱爸的病，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继续治疗，只是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承受更多的痛苦。我想放弃介入治疗，你怎么说？”

弟弟一听，情绪瞬间激动起来，眼眶泛红的表示，无论如何也得试一下啊。

看着弟弟的反应，陈作兵的心中一阵刺痛。

他又何尝不想救父亲，甚至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父亲能好起来。

可作为肿瘤科的医生，他比其他人更清楚父亲的病情，也更了解其中的无能为力。

眼看陈作兵无语的摇头，弟弟也是明白了父亲病情已经无力回天，于是兄弟俩抱头痛哭。

最终他俩决定，把实情告诉父亲，让他自己做人生最后的决定。

当父亲看着他们的表情时，就似乎已经猜到了几分，只见他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表示，一切都能接受。

紧接着，陈作兵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把具体的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这其中就包括了，癌症的严重程度、治疗的痛苦，和几乎没有任何治愈希望的预期。

父亲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但随着时间见长，他反而透出了一种平静和坦然。

听完后，父亲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我明白了，儿子，我信你。既然治不好，还得遭那么多罪，那咱就不治了，明天我就回家。然后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见见老朋友们，也过点自在的日子。”

一瞬间，陈作兵的泪水忍不住的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回到老家后，父亲像是换了一个人，重新找回了生活的热情。

每天，他都会早早地起床，和老朋友们一起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谈天说地，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他还会去自己曾经劳作过的田间地头，走一走，看一看。

弟弟也一直守在父亲身边，按照陈作兵的交代，细心地照顾着他。

每天，弟弟都会为父亲准备他最爱吃的饭菜，虽然父亲的胃口大不如前，但他总是努力地吃一些，不想让家人担心。

而陈作兵只要一有时间，就会从医院赶回老家，陪伴在父亲身边。

在这段日子里，父亲不再是被病痛折磨的患者，而是一个享受生活的普通人。

他抛开了对死亡的恐惧，尽情地感受着亲情的温暖和生活的美好。

他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生活的眷恋，直到几个月后的溘然离世。

尽管父母和弟弟都很理解陈作兵的决定，可乡亲们的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却在父亲离世后，如潮水般涌来。

“不孝子”、“白读医学博士”等骂名像沉重的枷锁，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他始终没有正面回应这些指责，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或许不被世俗所理解，但他更清楚，这是对父亲最好的选择。

如今，父亲已经离去多年，但陈作兵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给予了父亲最后的尊严和体面，让他在生命的尽头，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平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在他心中，这才是真正的孝顺。

不过，这件事也让我们知道了，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才追悔莫及。

电视栏目《冷暖人生》——我的死亡谁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