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离开那天,我站在儿子家门口,提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心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沉重。儿媳妇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您在我们家吃喝十年,一年一万的生活费,不多吧!”我紧紧攥着手里的箱子拉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没什么感觉。十年时间,就这样被一句话清算得干干净净。而我,竟连一声反驳都说不出口。
十年前,我刚过花甲之年。老伴去世后,我一个人住在乡下小屋,虽然日子清苦,但好歹是清净的。儿子那时候来接我,说:“妈,您一个人在家总归孤单,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正好帮我们带带孩子。”我是欢喜的,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一家团聚,总是好的。
刚搬来的日子,孙子还不到一岁,哭闹得厉害。儿媳妇产假结束后就回了单位,家里大小事务就都落在了我头上。白天要带孩子,晚上还得给一家人张罗饭菜。那时候年轻力壮,觉得这些也没什么,谁让我心疼儿子呢?有时候忙得腰酸背痛,眼皮直打架,但一看到孙子甜甜地喊我“奶奶”,心里又觉得值了。
后来,孙子长大了,上了幼儿园、小学,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这座城市里,从未觉得自己有一丝归属感。楼下的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没人知道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们只知道,我是“带娃的奶奶”。每次下楼买菜,都有人好奇地问:“您儿子儿媳不给您生活费吗?”我每次都笑笑,摆摆手:“一家人,谈什么钱不钱的。”
我是真的没想过要钱。儿子和儿媳工作忙,压力大,我能帮一点是一点。再说,我住在他们家,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这些本来就是应该的,不是吗?
可我没想到,一切的“应该”,到了最后,竟成了一个账单。
前几天,儿媳妇忽然找我谈话,说:“妈,您也辛苦了这么多年,这次回老家就好好休息吧。家里的事您不用操心了,我们也能应付得过来。”话听起来温柔,可我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她接着说:“不过,这十年您在我们家住的生活费,您看是不是补贴一点?一年一万,不算多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却像被一记闷锤敲在胸口。“生活费?”我怔怔地看着她,觉得不可思议,“我在这十年,你们吃的饭,哪一顿不是我做的?孙子是谁带大的?这家里的卫生,是谁打扫的?”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我突然明白,我在这个家,从来都只是个外人,他们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他们什么。
那天晚上,儿子回来后,听了这事,叹了一口气:“妈,您别多心,丽丽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压力大,房贷、车贷都要还,您要是能帮点忙……”我苦笑着打断了他:“我懂,我明天就回老家。”
其实,我能理解儿媳妇的压力,也知道儿子夹在中间为难。可这十年,我付出的不是金钱,而是时间,是健康,是一颗掏空了的心。这些东西,哪是一句“一年一万”能算得清的?可我更明白,感情是最难讲道理的一件事。你付出多少,不代表别人就该感激多少。
临走那天,孙子抱着我的腿哭着不让我走。我蹲下来,摸着他的头说:“奶奶回老家了,放假了来玩。”我心里清楚,这一走,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儿媳妇站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始终没开口。我也没再等她开口,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回到老家后,我重新拾起了原来的生活。早晨在院子里种花种菜,午后煮一杯茶,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竟觉得格外安静。偶尔邻居家的孩子跑来玩,我会给他们煮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看着他们满足地吃完,心里也觉得踏实。
这段时间,我总是在想一件事:亲情和感情,真的可以用金钱衡量吗?如果不能,那为什么到了最后,我们却总要用一张账单来清算彼此的关系?
有人问我后悔吗?其实没有。人生就是这样,有些路,你走的时候以为是双向奔赴,到头来才发现只是一场独角戏。但这场戏,值不值,只有自己最清楚。我不恨儿媳妇,也不会责怪儿子。只是,这一次,我选择为自己而活。
愿我们都能在亲情和现实之间,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如果没有,也别太遗憾,毕竟,学会放下,也是人生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