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那年，我包养过一个实习生。
只要和我在一起，我就让她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不再针对她的男友，同时给她家里人一笔钱，让她摆脱吸血鬼家庭。
于是，这个长相乖巧的女孩跟了我两年。
后来公司破产，所有人都离我远去。
在去寻找她的路上，我被人砸断双腿，毁了容。
看到她和前任抱头痛哭，诉说思念的样子。
我不告而别，她也从来没有找过我。
后来，我成为外卖员，起早贪黑的送外卖，她已经是地位高贵的女总裁，和前任好事将近。
她看我的眼神，疏离又冰冷。
我自嘲道：“东西已经送到了，可以给我个好评吗？”
她却泪流满面：“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怎么配我给你好评？”
1.
二十九岁那年，我成为外卖员，整日起早贪黑的接单送外卖。
被生活压弯脊椎的我，哪有曾经的骄傲，只不过靠着那么一点微薄的收入维持生活。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出门送外卖。
提着一杯咖啡急匆匆的往送货地点赶。
这个时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期，人很多，每个路过我的人，总会分出几缕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凹凸伤痕，心中黯然。
这样的目光，我还是没有习惯，骨子里仅存的自尊还在作祟。
今天出门太着急，竟然忘记戴口罩了。
在最后的期限内，我终于在最后五分钟，把咖啡送到一脸不耐烦的男人手上：“您的外卖已送达，抱歉让你久等了，麻烦你给我个好评。”
岂料男人将咖啡拿到手上一看，脸色一沉。
“我明明要的是黑咖啡，怎么给我送过来这个玩意？”
我一看，刚想解释，也许是商家配错了。
下一秒，冰冷的咖啡迎面而来，我整张脸全是咖啡，鼻翼之间萦绕着奶香味。
我有些无措，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不好意思，可能是商家配错了，我这就回去，重新给你送过来。”
男人冷着脸，厌恶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管是商家配错的还是你拿错了，你们这样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看你这一穷酸样，你能知道啥。”
成为外卖员后，这样难缠的顾客我也不是没遇到过。
他们只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于是我只好继续道歉，可没想到，一股力气推搡着我。
气头上的男人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身子摇晃几下，一时之间找不到着力点，倒在地上。
男人吓一跳，气得破口大骂：“你碰瓷啊！”
我还没说话，只听到哗啦一声，我身上的袋子不知道怎么的，被勾烂了。
里边的水果罐头滚出来，滚到男人旁边。
黏腻的液体溅到男人的鞋子上，见状，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什么恶心的东西！”
他气急败坏的抬起脚，往我身上踹。
我眼前阵阵发黑，肚子也像被揉捏一样，尖锐的疼痛席卷我的全身。
我闷哼了几声，小心的将自己身上脆弱的地方保护起来，一边依旧在道歉。
男人停下脚，脸上还残留着怒气，他眼珠转了转，一脸恶意的朝我笑：“好啊，我原谅你也行，你把我的鞋擦干净就行。”
只要擦干净就行？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抓起衣袖，想要将男人鞋上的几点污渍擦干。
他却踢开我的手：“谁让你用衣服了？”
“你用嘴给我舔干净，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我抬头看着男人，他脸上全是张狂的笑容，他站在我面前，如同看着蝼蚁一样俯视着我。
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缓缓低下头。
这时，一辆豪车停在这座写字楼面前，好几个穿着西装的人并排站在门口，神色恭敬的应届车上的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看到这张脸，我心口猛然一颤。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我竟然能够在这里见到沈梦。
我的前任。
2，
不远处的沈梦，穿着私人订制的衣服，踩着镶满碎钻的高跟鞋，带着价值连城的珠宝。
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
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还是那样的漂亮，精致的眉眼添加了几分上位者的尊严。
只是这点尊严，在面对她身边的男人时，变成缠指柔。
看到她和她身旁的男人亲密无间，我呼吸一滞。
这个男人我知道是谁。
是沈梦的前任，赵止轩。
我和沈梦曾经有过两年的感情，这两年里，沈梦虽然和我在一起，可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放不下赵止轩。
想到往事，我心口闷闷的疼，目光却一直落在沈梦身上。
哪怕是看到沈梦和赵止轩亲密互动，哪怕看得我想要掉眼泪，我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沈梦。
这些年，她的公司发展得很好，还将公司总部搬到国外。
等她和赵止轩前往国外，我要想看到她，只能通过公众荧幕上看到她，也只能从新闻中知道她的消息。
如今的我，是地上的尘土，而沈梦，是天边的明月。
我们天差地别，早已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
我也没有钱买一张出国的机票……别说出国的机票了，我连我日常的生活都无力维持。
不知道赵止轩和沈梦说了什么，沈梦莞尔一笑。
风有点大了，赵止轩脱下外套，披在沈梦身上，小心翼翼的将她揽进怀中。
两人恩爱的一幕，像是一根细细的针，刺得我眼睛发疼，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我面前的西装男早在沈梦出现的时候，已经放弃针对我，他混进人群中，成为欢迎沈梦的一员。
只有我还狼狈的躺在地上。
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我有些慌乱。
我并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力，尤其是沈梦还在现场的情况下。
要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害怕被谁认出来，沈梦绝对是第一个。
让我绝望的是，沈梦还是注意到我。
她皱着眉头，快步的走向我。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乱几分。
沈梦认出我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心脏停顿了几秒，巨大的恐慌和自卑包裹着我的身体，让我无法动弹。
沈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不安，难堪的情绪爬满心头，让我想要逃跑，可身子一动，脊椎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疼得我冷汗直流。
就在我慌乱的时候，沈梦已经站在我面前。
她沉着脸，问一旁的人：“怎么回事？”
我微微一愣。
沈梦没认出我？
我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失望。
3.
赵止轩已经从旁人嘴里得知来龙去脉。
那个西装男冷汗直流，向沈梦和赵止轩连连道歉。
沈梦眼神淡然，她语气冰冷：“你跟我道什么歉，你应该跟他道歉。”
在沈梦锐利的目光下，西装男涨红着脸，不情不愿的向我道歉。
我趴在地上，浑身无力。
沈梦弯下腰，朝我伸出手，想要扶起我。
我魂牵梦绕的人站在我面前，一双让我曾经无比贪恋的手就放在我面前，我刚想抬起手，却发现我的手上全是咖啡的污渍，还有累累伤口和硬茧。
我突然有些自卑，也不敢触碰这双手。
这时，赵止轩伸出手，握住沈梦的手。
打破僵局：“好了，我们还要开会，时间快到了。”
听到赵止轩的话，沈梦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几步，她回过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我几眼，对赵止轩说：“他看着好像不是很舒服，给他点钱，让他去看看。”
赵止轩应了一声。
沈梦离开后，赵止轩收起脸上的温柔，皱着眉头看着我。
眼里全是嫌弃和不屑，像是在看垃圾一样 。
他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丢在我面前，然后转身离开。
纸币轻飘飘的落在我身上，却如同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脸色涨得通红。
巨大的羞辱试图唤醒我的羞耻心，可最终，我还是颤抖着手，将这五百块钱塞进口袋。
4.
我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回到租的小房子里。
在家里躺了三天，身体还是疼得厉害，只好来到一家药店。
药店的老板看到我，连忙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怎么搞得，一身狼狈。”
我苦笑着摇头，将目光从七八十块钱一盒的止疼片上收回来，将兜里的钱放在他面前，买了几罐营养品。
我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疼得我冷汗直流。
老板将我要的东西找出来给我后，一脸严肃的问我：“那你不给你自己买点吗？你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而且上次你晕倒，医生都说你饮食不规律，导致胃部大出血，你……”
我攥紧口袋，面对老板的关心，我本想告诉他我没事。
可是我实在是疼得厉害，最后还是打断老板的话：“那再给我拿瓶止疼药吧。”
我指着柜台上那一盒十块钱的止疼片。
老板愣了一下，看到我破烂的衣服，还是没说些什么。
离开的时候，他递给我一瓶水。
走出药店的时候，我疼得近乎昏阙，连忙扶着电线杆，大口大口的喘气。
打开袋子，看到里边包装正规的止疼片，我微凉的心像是被塞进一团棉花，有些暖和。
就着水，我将止疼片囫囵吞下。
咽下去的时候，胃一阵翻滚，恶心的感觉传到胸口，我拼命的压制着，不想吐出来。
可我浑身无力，跪坐在地上，阳光落在我身上，我突然想起沈梦。
想起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我是京市的富二代，而她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
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对她一见钟情。
所以我对她展开疯狂的追求，甚至告诉她，只要她和我在一起，我就让她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不再针对赵止轩，同时给她家里人一笔钱，让她摆脱吸血鬼家庭。
其实我也没有针对赵止轩，只是手下的人见到我对沈梦感兴趣，才使绊子罢了。
但家里的长辈从小教导我，想要什么东西，就要调动一切利用一切，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不犯法，就没问题。
所以我理所应当的这么去追求沈梦。
我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没有人告诉我，该如何面对心爱的女孩。
如今我也得到了惨痛的教训，公司倒闭，家里破产。
我突然觉得很冷。
也许是熬不下去了，这样也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见到沈梦。
就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破得不能再破的手机，运行速度极慢。
看着这笔高额的跑腿费，我还是强忍着疼痛，接了这一单。
来到酒店房间门口，止疼药已经生效。
我松了一口气，默默的感谢着药店的老板，他给我的药，是店里最贵，也是最好用的止疼药。
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动静，我连忙挤出一抹微笑：“您好！您的外卖……”
剩余的话，在我看到穿着浴袍的沈梦，消失在嘴里。
我张着嘴，手里装着避孕套的袋子像是一块烙铁，烫得手火急火燎的疼。
沈梦接过袋子，看了我好几眼。
我从她清澈的瞳孔中，看到我伤痕累累的脸，心中微微黯然。
谁能想到这样的我，是曾经那个矜贵无双的大少爷，也难怪沈梦认不出我。
我狼狈的转身，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沈梦却叫住我：“宁翊，好久没见了，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5.
我一下子攥紧拳头，瞬间失语。
这时，房间里出来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眷恋的看着沈梦，沈梦挥了挥手：“你先走吧。”
沈梦发话了，男人只好离开。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只觉得坐立不安。
沈梦给我倒了一杯咖啡，我摆了摆手：“我已经不喝这个了。”
看到沈梦有些不高兴，我突然想起来，和沈梦在一起的那两年，她专门为我去学了泡咖啡的技术，只为了让我这张挑剔的嘴能喝下去。
想到这，我连忙说道：“我现在这个情况，咖啡对我来说，还不如一瓶矿泉水。”
沈梦冷哼了一声。
她冷冷的看着我：“宁翊，你这些年，过得不是很好啊。”
“怎么就沦落成这个样了……”
我干巴巴的笑了笑。
和沈梦分开后，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她，可当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逃离这个地方。
我想了想，跟沈梦说：“我还要去送外卖，可以先走了吗？”
沈梦没有说话，只是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丢在我面前的桌上：“这些钱，买你几个问题的答案，够不够？”
我目光瞬间黏在纸币上，吞了吞口水，还是忍着强烈的羞耻心，点了点头。
沈梦问：“你怎么送起外卖了？”
虽然我知道，她没有爱过我，我当初做的这些，现在不过是自作自受。
可看着我沈梦冰冷疏离的目光，依旧难受。
我强忍着眼泪说：“我没啥能力，不过是靠着家里过活的……”
沈梦突然打断我的话：“当初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愣住了。
眼前的沈梦神色有些激动，眼里全是怨恨。
我突然想起，爸爸因为家里破产，遭受巨大的打击，在一次外出的时候出了车祸，家里的重担一下子放在我身上，我忙得不可开交。
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想起沈梦。
于是我前往给沈梦买的房子，想要见见她，却在路上被人揽住，砸断双腿，他们还将我的脸毁了。
这段令人痛苦的往事，我很少去回忆。
只是沈梦的出现，让我想了很多。
我看着眼前的沈梦，无奈的笑了笑：“我找过你的，只是那时候你忙着和赵止轩抱头痛哭，互诉衷肠，我不忍心打扰你们，就离开了。”
听到我的话，沈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站起身，想要离开，沈梦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转过身，自嘲道：“东西已经送到了，我也回答了你的问题，能给我一个好评吗？我还要赶着送下一单。”
沈梦有些崩溃的朝我喊：“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怎么配我给你好评？”
话音刚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出现在门口，将我摁在地上：“别动！”
沈梦愣住了。
一个女警很明显认识沈梦，温柔的问她：“沈总，你没事吧，这个人是流窜的犯人，涉嫌一起杀人案，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找他。”
“没想到他竟然想要对您下手，幸好您一直和他周旋！”
沈梦皱着眉，却还是维护着我：“你们搞错了吧，我只是叫了个外卖，而且是我让宁翊留下来的，他这个人性格善良，连一个小动物都舍不得打骂，怎么会杀人呢？”
听到沈梦的话，警察们面面相觑，而我也有些诧异。
我没想到，在沈梦心里，我竟然还有一点好。
但最后，我还是笑了，语气平静：“我自首。”
6.
一周后，警察打开房门：“宁翊，经过调查，那几起杀人案跟你没关系。”
“本来你作伪证，是要被关押一阵子的，但是有人释保，你可以回去了。”
我没想过我还能从监狱出去。
心情有些复杂，又有些遗憾。
走到监狱大门，沈梦就站在那，她冷着脸，将我带到一个餐厅：“吃饭。”
我坐在干净的包厢里，身上的衣服，头顶的板寸头，让我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一旁的服务员隐晦的打量着我，眼里全是厌恶。
我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可坐在沈梦面前，我还是有些羞愧。
我下意识的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服务员翻了一个白眼，小声的说：“土包子，连冲碗的水也喝！”
我脸颊发热。
沈梦不悦的说：“道歉。”
我下意识的接口：“对不起。”
沈梦瞪了我一眼，然后对服务员说：“道歉，不然你就不要在这里工作了。”
服务员连连道歉。
沈梦看起来很生气，服务员刚走，便劈头盖脸的骂我：“宁翊，你脑子有问题吗？你干嘛做伪证！”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示意沈梦跟我走。
沈梦一头雾水的来到一家医院，看着病房中的人群，闻着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味道。
她捂住口鼻。
我却神色不变，带她来到靠内的病床旁，一个干瘦的老人躺在床上。
沈梦愣住了。
我平静的说：“这是我妈，我爸死后，她就疯了，我带她来到这里后的第二年，她就得了癌症。”
“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只要我帮人顶罪，就会好好照顾我妈的余生，至少让她……没那么痛苦的死去。”
沈梦催下眼，不知道再想什么。
我们回到餐厅的包厢，饭菜已经上齐，由于时间耽搁，有些发冷。
我没有在意。
毕竟我很饿，我也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就在我吃饭的时候，沈梦的手机响起，她接通电话：“阿轩，有事吗？”
是赵止轩的电话。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一脸温柔的和赵止轩说话。
我看着她柔和的神情，眼泪掉进碗里。
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我不想在这里，看着她对赵止轩温柔的样子。
看着桌上的饭菜，我想了想，还是将饭菜打包起来。
刚要离开，我突然听到沈梦急切的声音：“宁翊，你又要不告而别吗？”
她向我快步走来，拉着我的手。
我这才看到沈梦的脸，她不顾我身上的污渍，紧紧的抱着我：“宁翊，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深深的看着沈梦。
想起旁人评价沈梦和赵止轩，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不过是一个送外卖的……
况且……
我推开沈梦，轻笑：“沈梦，你以为我会跟我的杀父仇人继续在一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