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我们老家这边刚实行包产到户的第二年，就遭遇一场洪涝灾害，到了秋天，庄稼颗粒无收。

我们就是普通的农民家庭，靠种地维生，如今唯一的收入来源都没了，把我父亲和母亲犯愁坏了。

“咱们家刚过上一年的好日子，现在就这般窘迫，接下来，我们难不成要喝西北风吗？”

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父亲坐在里屋门槛上，吧唧吧唧抽着旱烟，一句话也不说。

“不怕天灾，就怕连灾。”躺在炕头的爷爷，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句，眼睛又闭上了。

父亲坐在门槛上抽了两袋旱烟，之后被母亲喊到仓房里。

“老卢，咱们家就这点儿粮食，顿顿喝稀粥，估计也难撑到过年。”

母亲打开米缸盖子，指着快要见底的米缸，让父亲看一看。

我父亲知道米缸里所剩无几，他只是用眼睛瞥了一下，立马掉头回到屋里。

父亲心里明白，要是借不到粮食，我们家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要组团出去讨饭。

可是如今大灾之年，去谁家借粮食，父亲想了一圈，最后决定去我大姑家里。

我这个大姑和我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当年爷爷娶奶奶之前，有过一段婚姻，那个女人就是大姑的亲生母亲。

大姑的亲生母亲在生大姑时，死于难产，可以这么说，大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亲妈的样子。

爷爷那时候还是村里的大队书记，他一个人根本养不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为了尽快找到那个与自己搭伙过日子的女人，在大姑的亲生母亲过世百天以后，爷爷就把我奶奶娶了回来。

大姑是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奶奶异常疼爱大姑，把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对待。

大姑十岁之前，她对奶奶也很好，没有人告诉她，自己面前这个女人与自己一点血缘关系没有。

不知道村里哪个人嘴欠，在大姑十岁时，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大姑。

大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对奶奶的态度一改往日，甚至说出，在奶奶没嫁给爷爷之前，他们之间已经厮混在一起。

大姑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气的爷爷直跺脚，抬手要去打大姑，被奶奶拦住了。

“孩他爹，大丫头才十岁而已，你怎么能和她一般见识。”

奶奶用祈求的口吻和爷爷商量，希望爷爷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和大姑计较。

大姑知道了自己身世以后，她在家里从来不干家务活，把奶奶当成一个佣人，对她使唤来使唤去。

有一回爷爷不在家里，大姑看奶奶不顺眼，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一幕，恰巧被从公社开会回来的爷爷听到了，他走进院内，来到我大姑跟前，他抬起手狠狠地打了大姑一个耳光。

也就是这个一个耳光，把大姑和爷爷之间的父女之情打没了。

从那以后，大姑对爷爷恨之入骨，哪怕自己出嫁了，也不允许爷爷参加她的婚礼。

奶奶为了撮合他们父女俩和好如初，低三下四去求过大姑，结果每次都吃了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爷爷在家里扬言说大姑，就当从来没养过这个女儿，让我父亲他们兄妹几个从此以后再也别搭理大姑。

爷爷说大姑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远离她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父亲和大姑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不过他们同一个姓，血液里都有卢家的血脉。

当年大姑嫁给大姑父以后，家里经常缺吃少穿，我父亲总是趁着爷爷不在家里，偷偷背着高粱或者是苞米给大姑送去。

大姑也念父亲的好，每次父亲去，都会留在家里吃完饭再回来。

这一次我们家遇到了困难，父亲心想去大姑家肯定能借到粮食，结果事实与自己预料的正好相反。

那一年我12岁，跟着父亲去大姑家借粮食。

我们爷俩搭着顺风车去县城，然后又步行两公里左右，总算到了大姑家。

进屋以后，我父亲向大姑说明了此次的目的。

在没说出借粮之前，大姑对我和父亲的态度还算友好，让大姑父准备饭菜，留我们吃完饭再走，可是当说出要借粮食时，大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喜彬，不是大姐不借你粮食，我要是借给你粮食，那岂不是让那个老家伙（大姑指的是爷爷）活的更潇洒了。”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咱爹。”父亲说完以后，噌的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气的满脸通红。

“那是你爹，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大姑把脑袋扭到一边，声音里带着怒气。

“当年我嫁人的时候，娘家人没有一个过来送我，弄得我在婆家这边很没有面子。”

“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帮助我，现在家里缺粮食来向我借，你们也好意思吗？”

大姑非但不借我们家粮食，还把我父亲数落一顿。

其实大姑口中的话完全是自私的行为，但是我父亲不想揭穿她。

大姑坐在那里叭叭讲着娘家人对不起她的事情，我父亲有些听够了，领着我掉头就走。

等我们回到家里，母亲迎出来询问“借到粮食了吗？”

我父亲哼了一声直奔屋里。

我刚要走两步，被母亲拽了回来，我才吞吞吐吐把上午在大姑家里发生的事情，全盘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愣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从那以后，我们家与大姑家几乎算是断了联系，谁家有事情都不会过去捧场。

哪怕后来爷爷去世，捎信让大姑过来参加葬礼，大姑竟然也不到场。

自己亲爹去世了，大姑都不过来披麻戴孝，像她这样的女儿，真是世间少有。

爷爷去世以后，父亲在家庭会议上告诉几个叔叔和姑姑，他们要与大姑划清界线，这个人不值得交。

大家都明白，父亲说的是气话。

几年前，大姑因病去世了，当大姑去世的消息传到老家这边时，我父亲还是念及亲情，领着几个叔叔和姑姑过去参加葬礼。

父亲说大姑再不好，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