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三年（404年）春，京口蒜山渡口，三十八岁的刘裕与刘毅对坐赌桌。骰盅掀开瞬间，两人相视大笑——他们押中了同一局。这场赌局仿佛命运的隐喻：两位出身彭城刘氏的北府军旧部，即将联手押上性命，赌一场改朝换代的豪局。

当夜，刘毅率死士潜入广陵，手刃桓玄心腹桓弘。与此同时，刘裕在京口举火为号，三千北府残军夜袭刺史府。次日黎明，双刘合兵直扑建康，在覆舟山下与桓楚军血战。史载此役“毅持长槊冲锋，裕挥环首刀断后”，两位赌徒出身的将领，硬生生从桓玄手中夺回半壁江山。

义熙元年（405年），江陵城头的桓字大旗轰然倒地。西征主帅刘毅策马入城，身后是俘虏的桓氏宗亲百余人。此战过后，他的威望达到顶点——北府军中风传：“破建康者刘寄奴，定荆襄者刘希乐。”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刘裕获封车骑将军，刘毅得授卫将军，看似并驾齐驱，实则嫌隙渐生。某日朝会，尚书左仆射谢混提议：“扬州治所当迁豫章。”刘裕拍案而起：“此议欲削我兵权乎？”席间刘毅冷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此言一出，满堂寂然。

义熙八年（412年）秋，武昌城外长江如练。新任荆州刺史刘毅伫立楼船，身后战船连绵百里。他扣下本应交付建康的江州精兵，更将豫州西府文武尽数收编。江风吹来密报：王镇恶率水师西进，刘裕终是动手了。

决战当夜，夏口城火光冲天。刘毅亲执长槊死守南门，却见王镇恶手持刘裕亲笔信高呼：“唯诛刘毅一人，余者不问！”残部闻言溃散。退守牛牧佛寺的刘毅，望着庭院古槐惨笑：“昔年赌局，终究是我输了。”遂悬帛自尽。

这场兄弟阋墙的悲剧，实为寒门武将与士族集团较量的缩影。刘毅至死不知，当他与谢混等世家子弟把酒言欢时，那个在田间耕作过的刘裕早已看透：想要终结门阀政治，必须斩断所有可能形成新世家的触角。江陵城的槐花落了，属于军头共治的时代也随之终结——刘裕的独尊之路，至此再无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