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纸人做嫁妆

水冠三军谈民间 2025-04-19 16:24:50

明朝万历年间,“福来顺”食肆前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今天是掌柜周万财的独子周文轩大喜的日子,这事儿本不稀奇,可随着新娘子八抬大轿而来的嫁妆,竟然是用来陪葬的纸扎。

众人翘首以盼,只见西街方向飘来一片“云霞”——十六个壮汉抬着纸扎的金顶花轿、鎏金马车、四季屏风,最妙的是八对金箔纸扎的童男童女,那眉眼活灵活现的,仿若是真人一般,不过也正因如此,反而显得更加渗人。

大喜的日子用纸扎做嫁妆,这不是咒人早死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奇事,即便是深仇大恨,也万不敢在这种人生大事上开玩笑。

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只因这周万财爱贪小便宜,且极为的嫌贫爱富,每逢见到衣着光鲜者踏入店门,脸上就堆满笑容,亲自上前殷勤招待,嘘寒问暖,见到粗布麻衣的,便换了一副面孔,要么爱答不理,要么指使小二随意应付,早就引起了街坊四邻的不满。

今天遇到这档子事儿,就算是性格顶好的人也必然被气的七窍生烟,更别说这嫌贫爱富、踩地捧高、贪图小利的周万财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万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合不拢嘴,亲自迎上前去,指尖轻轻地划过童男的衣摆,只觉得这纸摸起来很细腻,口中喃喃道:“这破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故事还要从头开始说起。

周万财有个独生的儿子,叫做周文轩,与其父大不相同,从小就喜欢读书,长得是温润如玉,身上不见半点铜臭。

这年的谷雨时节,周文轩跟着书童去青弋江边踏青。忽然瞧见渡口停着一艘乌篷船,船头站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正低着头往纸人身上贴金箔,这女子眉间有一颗朱砂痣,比江心的落日还要鲜亮几分。

正所谓“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思春”,看着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周文轩不禁有些痴了。

书童见到自家少爷这副摸样,忍不住捂嘴偷笑:“少爷好眼力,这女子可是城北‘往生居’纸扎铺掌柜林盛昌家的女儿,唤作林巧娘的,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倾心于她的可不少。”

周文轩对林盛昌略有耳闻,听说他早年到处闯荡,曾经在扬州学过纸扎手艺,最拿手的就是扎“金银山”和“童男童女”。

整个宣城府提起丧葬行业的林盛昌,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凡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办丧事,也以能从他这里定制纸扎为荣,作为孝子贤孙的印证。

却说周文轩自从见了林巧娘,回家以后就茶饭不思,身子逐渐消瘦了起来,周万财对儿子很是宠溺,见到他这番模样,自然要仔细询问缘由,周文轩就将此事说与了父亲听。

周万财知道儿子竟然喜欢上了纸扎铺的女儿,拍着桌子骂道:“我们周家世代经商,怎么能和做死人生意的人家结亲?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周文轩不甘心,于是就创造各种机会与林巧娘见面,两人志趣相投,渐渐地就生出了情愫,私定了终身,周文轩于是越过父亲,找来了城里最会说媒的刘婆去提亲,林盛昌对这个女婿也很满意,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等媒婆找来的时候,周万财才知道这回事儿,勃然大怒:“儿女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还没开口,怎么能作数,我不同意。”

周万财一怒之下,赶走了媒婆,将周文轩锁在了家里,不准他出门。

却说这林巧娘,应下了与周文轩的亲事,却迟迟不见来提亲,心中十分忧虑,也是茶饭不思,林盛昌疼爱女儿,于是硬着头皮主动去找周万财。

虽说做的是白事生意,可林盛昌长得虎背熊腰,腰间老是别着一把削纸刀,等他到周家,开口问道:“亲家,这儿女的亲事已经定了,咱们约定个什么时候把这亲结了吧,也成全这对儿小儿女。”

周万财本来十分反感,正要开口回绝,无意间瞥见林盛昌腰间削纸刀的刀鞘,竟用了“金箔纸”,不由得大为心动,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询问道:“林老板,你这刀鞘能不能给我看看?”

“这有啥稀奇的,亲家要看,只管看就是了,我这刀平时也不用刀鞘,只是随身带着他,今天随意找了些纸包住他,免得伤了人。”林盛昌说着,就把刀鞘递给了周万财。

周万财感觉这金箔纸入手温润,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其中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早年在苏州见过波斯商人,认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孔雀金箔纸”——这纸碰到水不会腐烂,碰到火也很难燃烧。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曾经带回来一点,献给了明成祖,被用作《永乐大典》的护页。没想到在这么一个纸扎铺里能得到这样的宝贝。

周万财心中还是不敢确认,于是询问道:“这纸跟普通的纸大不相同,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林盛昌回忆了一下,三年前,他去金陵送货,路过长江渡口的时候,看见三个水盗正在抢一个波斯商人的货箱。那商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货箱里散落出一叠叠闪着金光的纸张,薄得像蝉翼,却坚韧得像绢帛。

林盛昌路见不平,抽出削纸刀就冲了上去。他这刀原本是用来削桑皮纸的,此刻却挥舞得呼呼作响,竟然把水盗的钢刀都削出了缺口。等到官府的衙役赶到,水盗已经狼狈逃窜了。

波斯商人拜谢说:“恩人救了我一命,这些‘金箔纸’就送给恩人。这纸产自波斯,是用孔雀石粉混合秘药浸泡桑皮制成的,可以保证字画千年不腐烂,贴身带着还能驱邪祟。”

林盛昌虽然不明白这纸有多珍贵,但是见它金光闪闪的,十分好看,就放在了自己家中,平时纸扎都是用来烧的,这纸又不好烧,因此就一直没用过,今日也是因为要出门,随手抽了一张,做成刀鞘,这纸在我家里,还有一箱,不知道做什么用。

周万财闻言大喜,林盛昌果然不知道这纸的价值,于是马上换了衣服嘴脸,满脸堆笑的说道:“亲家,我早就想去你府上去拜访了,今日正好你来了,咱们今天就选个良辰吉日,把婚事给定了,到时候嫁妆也不要别的,你就用这个什么孔雀金箔纸,给我扎个‘纸扎仪仗’就行了。”

“这如何使得,我林家虽然比不上你周家,但也不至于用死人用的东西做嫁妆。”林盛昌赶忙拒绝了。

“欸,亲家你的纸扎手艺在全城都是数得上名的,但是丧葬行业最难找其他行业的配偶,就用你最拿手的纸扎做嫁妆,咱们心中无愧,堂堂正正,也是为你这丧葬行业正名了。”周万财一脸的正义凛然。

林盛昌听完大为感动,都说着周万财是个势利眼,今日一见,绝不像外人说的那样。

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九。那天清晨,周家门前锣鼓震天响,金箔纸扎仪仗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也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当晚,周万财悄悄地请来城里最好的匠人,把纸扎仪仗拆开,取出金箔纸重新装裱,制成了十二幅《山海经》屏风、八扇金箔帷幔,剩下的竟然还扎了两套“金缕纸”给尚未出生的孙辈。

就在这个时候,东厂督主魏忠贤的心腹、应天镇守太监王廉来巡察宣城府了。

这王廉在净身进宫之前原本是扬州的盐商,最会搜刮老百姓的钱财,腰间经常挂着镶玉的象牙算盘,就连说话都好像能听到铜钱响的声音。

周万财听说了,赶紧准备好宣州板栗、泾县宣纸,又把王廉请到东厢房,指着满墙的金箔屏风说:“小人偶然得到了这种波斯金箔纸,听说公公您清廉,特意献给您,希望公公您别嫌弃这东西粗糙简陋。”

王廉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满屋的金光,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好你个周掌柜,藏着这样的宝贝,该当什么罪?”

周万财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公公饶命,小人愿意把这东西全都送给公公,只求公公在督主面前替小人说几句好话……”

王廉拍着手笑着说:“听说太平县税课司大使这个职位空着,你要是懂事,本官自然不介意为你美言几句。” 半个月之后,周万财果然当上了太平县税课司大使的官。

再说林盛昌,自从女儿出嫁以后,有一天正在铺子里扎纸马,忽然看见三个波斯商人跪在门前,哭着说:“恩人!幸好你还在,要不然我们就犯下了大错了。”

原来,当年波斯商人不小心把两种金箔纸弄混送了——一种是“阳金箔”,是用孔雀石粉做的,能够驱邪避灾;另一种是“阴金箔”,是用血竭混合尸油浸泡的,贴身一百天就会毒气进入身体,皮肤溃烂得就像熔化的金子。

老族长发现以后,连夜派他们来追回阴金箔。林盛昌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问:“我女婿家已经把金箔纸做成器物了,现在该怎么办?”

波斯商人说:“只有赶快销毁,要不然毒气进到骨髓里就没救了。” 他马上雇了一辆马车,连夜赶往太平县。

这时候周万财正在县衙处理事情,忽然看见林盛昌面色惨白地闯进来,听他说了阴金箔有剧毒的事情,手里的算盘“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你说啥?那个王公公已经把金箔屏风献给魏督主了!”

原来王廉到京城以后,把金箔器物送给了魏忠贤,这时候魏忠贤正把金箔帷幔挂在密室里,用来供奉“生祠”里自己的画像。

林盛昌着急地说:“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追回来!”

周万财却摇头说:“魏督主是厂卫的头儿,如果让他知道送的是有毒的纸,咱们肯定得被千刀万剐!” 他眼珠一转,竟然想把这件事瞒下来,反正自己家已经用了两个月,还没什么不舒服的。

林盛昌见他被利益迷了心窍,一甩袖子就走了。回到宣城府,林巧娘已经怀孕了,正靠在金箔妆匣前涂口红。

林盛昌看着女儿泛红的脸颊,突然想起波斯商人的话:“毒气刚开始发作的时候,皮肤会泛起金色的斑点。”

他掀开女儿的袖口,果然看见手腕上有几个小米粒大的金色斑点,在月光下竟然还微微发热。当机立断,林盛昌用真正的阳金箔扎了两个“纸人替身”,亲自抬到太平县,哭天喊地地说女儿女婿染上怪病突然死了。

周万财虽然怀疑,但是怕事情败露,只能任由他收殓。而安葬纸扎女儿女婿之后,林盛昌则偷偷联系波斯商人,把他们送去海外躲避了。

再说魏忠贤,本来是把金箔留在了自己身边,可后来发现,在他自宫之前,还留下了一个儿子,魏忠贤欣喜若狂,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儿子,于是就将金箔纸全都送了过去。

魏忠贤的儿子自从挂上金箔帷幔以后,刚开始觉得神清气爽,过了一个多月却天天晚上梦见自己浑身流金,身上慢慢长出铜钱大小的金斑,疼得受不了。

魏忠贤派人请来波斯巫师,那巫师一闻到金箔的香气,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这是阴金箔,中毒的人一百天肯定会死!” 魏忠贤拍着桌子大发雷霆,将王廉抓起来严刑拷打,供出了金箔纸的来历。

魏忠贤于是命令东厂的番子在全城搜捕周万财。这时候周万财正在县衙清点税银,忽然听到大门被砸开,二十多个番子闯进来,把他锁起来抓到京城去了。

魏忠贤坐在东厂的诏狱里,看着面前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周万财,冷笑说:“你可知道那金箔帷幔,害死了我的儿子?”

周万财磕头磕得像捣蒜一样:“小人不知道有阴阳之分,求督主饶命!”

魏忠贤却让人把他押进“金箔狱”,每天用阴金箔的碎片贴满他全身——半个月以后,周万财浑身溃烂,金斑连成了一片,死的样子就像融化的金人。

林盛昌带着女儿女婿在波斯定居下来,用阳金箔开了一家“金缕阁”,专门给当地的贵族扎制用来祈福的纸扎。据说只要是用阳金箔纸扎来供奉的,什么病都不会得,灾祸也都远远躲开。

而在中原大地,关于金箔纸扎的传说却成了一种警示:有人说周万财临死之前,满屋子都是金箔纸人在跳舞,喊着“纸扎索命”;有人说在宣城府的北巷,每逢月圆的时候还能看见金箔的光芒,那是贪心人的冤魂在游荡。

天启七年,魏忠贤上吊自杀了,抄他家的时候在他的密室里发现了半卷阴金箔,上面用波斯文刻着“金箔分阴阳,遇贪则化煞”。

民间的老头听说以后,都感叹说:“哪是纸扎不吉利,分明是人的心里藏着贪心啊!”

一直到今天,皖南地区嫁女儿还是有“陪纸扎”的习俗,但是再也没有人用金箔了,只是用普通的桑皮纸扎一些“聚宝盆”“摇钱树”,里面装上五谷,意思是“五谷丰登,没有灾难”。

(本故事为虚构创作,所有人物、情节、事件均属艺术加工,与现实中任何个人、团体及历史事件无关。文中涉及的地点、职业、物品设定等仅为故事需要,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读者切勿将故事内容与现实混淆,感谢理解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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