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叶铺满青石板路时,林夏在旧书摊泛黄的《拜伦诗选》扉页,发现了那枚褪色的蓝丝带。丝带末端系着玻璃瓶,瓶中蜷缩的信纸已泛起毛边,上面是少年清瘦的字迹:"等梧桐树开花那天,我带你去看海。"
十七岁的周远总爱在放学后绕三条街,只为将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塞进她的书包。那年校庆舞台剧排练,他站在礼堂光影交错的台阶上,用粉笔在道具木箱画满海浪与贝壳,转头对她说:"等考上厦大,我天天给你捡真正的贝壳。"后来他果真去了鼓浪屿,而她留在北方小城的会计事务所,将这句话连同少年眼里的星光,锁进了老槐树下的铁盒。
十年后的同学会上,她隔着旋转餐桌望见他无名指的戒痕。席间有人起哄他投资失败后妻子卷款私逃的传闻,他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发白,嘴角却挂着旧日般漫不经心的笑。散场时他往她大衣口袋塞了张便签,墨迹穿透纸背:"城西福利院需要义务会计,明天九点。"
此后每个周末,她都会在布满阳光味的档案室里,看着他教孩子们用贝壳拼贴海岸线。某个飘雪的黄昏,男孩小宝攥着歪扭的贝壳画冲进办公室,他蹲下身用袖口擦掉孩子鼻尖的汗珠,侧脸轮廓与当年画舞台背景的少年重叠。那一刻她忽然读懂了他藏在福利院账本里的秘密——三年来所有修缮费都来自某个匿名账户,汇款地正是他前妻移民的温哥华。
梅雨季来临时,老槐树被台风刮断半截枝桠。她握着铁锹挖出锈迹斑斑的盒子,二十封信件里夹着张泛白的诊断书,日期定格在他们高考前三个月。诊断书边缘有反复折叠的痕迹,某处被泪水洇开的墨团旁,添着新鲜的字迹:"现在能带你去看海了。"
当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漫过堤岸时,林夏看见周远正弯腰帮轮椅上的老人调整遮阳伞角度。他白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蓝丝带,与老人膝头贝壳画的流苏穗子随风轻摆。远处邮轮鸣笛声里,她终于明白有些承诺无需言语,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总会穿透时光,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清晨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