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远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窗外华灯初上，环保局大楼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作为副局长，加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张强"两个字。许明远挑了挑眉，这位大学同学已经半年多没联系了。

"喂，老张？"

"老许！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张强热情洋溢的声音，"忙什么呢？还在局里加班？"

许明远笑了笑："刚准备走，有什么事吗？"

"巧了不是！我正好在你们单位附近，几个老朋友聚聚，你也一起来吧！"张强的语气不容拒绝，"都多久没见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喝两杯！"

许明远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张强紧接着说："对了，今天还有市里的李处长，他一直想认识你呢。"

听到"李处长"三个字，许明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市里分管环保的李处长确实是他一直想接触的领导，但以饭局形式见面似乎不太妥当。

"老张，今天恐怕..."

"别推脱了！就在金鼎大酒店888包厢，我们都到了，就等你了！"张强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许明远拒绝的机会。

许明远叹了口气，收拾好公文包。金鼎大酒店是市里有名的高档酒店，888包厢更是消费不菲的地方。他拿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短信："老同学临时约饭，可能会晚点回去，不用等我吃饭。"

走出办公楼，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许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了辆出租车。路上，他反复思考着张强提到的"李处长"，总觉得这顿饭没那么简单。

出租车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前停下。迎宾小姐微笑着引领他前往包厢，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菜香和喧闹的谈笑声。

"老许！你可算来了！"张强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搂住许明远的肩膀，将他往主座方向带，"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室友许明远，现在可是咱们市环保局的副局长，年轻有为啊！"

许明远快速扫视了一圈，包厢里坐了七八个人，却没有看到李处长的身影。他的目光在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总觉得有些眼熟。

"李处长临时有事来不了，真是太遗憾了。"张强似乎看出了许明远的疑惑，凑近他耳边低声解释，然后提高音量，"不过今天在座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是这位——永鑫化工的刘总！"

许明远心里"咯噔"一下。永鑫化工，这不就是上周刚提交排污许可证申请的那家企业吗？他们的污水处理设备明显不达标，局里正准备驳回申请。

那位眼熟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双手递上名片："许局长，久仰大名！我是永鑫化工的副总经理刘志强，上次环保检查时我们见过一面。"

许明远礼节性地接过名片，脸上保持着职业微笑："刘总好。"他终于想起来了，上个月的突击检查中，正是这位刘副总全程陪同，当时对他的各种暗示都装聋作哑。

"许局长能赏光真是我们的荣幸！"刘志强热情地拉开身边的椅子，"请坐请坐，就等您开席了！"

许明远暗自皱眉，这明显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饭局。他不动声色地坐下，看了眼满桌的山珍海味和几瓶高档白酒，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来，先给许局长满上！"刘志强亲自拿起茅台，就要往许明远面前的酒杯里倒。

许明远抬手轻轻挡住酒杯："不好意思，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固。张强赶紧打圆场："老许，难得聚一次，叫个代驾不就得了！"

"局里有规定，工作日不能饮酒。"许明远语气温和但坚定，"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刘志强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堆满笑容："理解理解，许局长真是严守纪律！那我们也不勉强，您喝茶，我们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渐渐从寒暄转向了正事。刘志强借着酒意，凑近许明远："许局长，听说我们公司的排污许可证申请在您那里？"

许明远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才回答："是的，按照流程正在审核中。"

"我们公司非常重视环保工作，"刘志强压低声音，"设备都是按照最高标准采购的，可能有些小问题需要磨合..."

"刘总，"许明远放下筷子，"上周的检查报告显示，你们的污水处理设备运行参数严重偏离设计标准，这可不是小问题。"

"设备是新上的，工人操作不熟练很正常嘛！"刘志强笑着给许明远添茶，"许局长，我们公司是市里的纳税大户，解决了上千人的就业问题。您看这个许可证..."

许明远正色道："许可证的发放有严格标准，达标了自然会批，不达标谁说了也不算。"

张强见气氛不对，赶紧插话："老许，工作的事改天再谈。刘总今天纯粹是朋友聚会，不谈公事！来，尝尝这个澳洲龙虾，刚空运来的！"

饭局在微妙的氛围中继续。许明远只吃了几口菜，大部分时间都在应付各种敬酒和试探。他注意到刘志强频繁地出去接电话，每次回来脸色都更阴沉几分。

终于，饭局接近尾声。张强借口去洗手间，包厢里只剩下许明远和刘志强两人。

刘志强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许明远面前："许局长，明人不说暗话。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心意，您女儿不是准备出国留学吗？这些应该能解决第一年的学费。"

许明远盯着那个信封，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刘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刘志强笑得意味深长，"就是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您帮我们尽快拿到许可证，我们自然也会记得您的好。"

许明远站起身，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刘总，请你把东西收回去。我许明远在环保局工作十年，从不拿不该拿的一分钱。"

"许局长，"刘志强也站了起来，语气变得强硬，"市里领导都打招呼了，您何必这么较真？得罪了人，对您的前途可没好处。"

"我的前途不需要靠违规违纪来铺路。"许明远拿起公文包，"替我谢谢张强的招待，局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出包厢，许明远长舒一口气。他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让夜风吹散胸中的闷气。手机震动起来，是张强发来的微信："老许，别这么死板嘛！刘总说了，只要你点头，不仅你女儿的留学费用全包，还能帮你活动到正局的位置..."

许明远冷笑一声，回复道："老张，咱们二十年的交情，你就这样帮我？告诉刘志强，永鑫化工的排污许可证，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不合格就别想拿到！"

发完消息，他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回家。路上，妻子打来电话："饭局结束了？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老同学聚聚。"许明远轻描淡写地说，不想让妻子担心。他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突然想起刚参加工作时的誓言——守护这片蓝天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