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四合时,细雨像一袭银灰色的天鹅绒幕布,悄然覆盖了整条江岸。我坐在临江房子的阳台上,潮湿的水汽裹挟着花的暗香涌进来,将那些总在黄昏时分准时炸响的广场舞声波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往日此刻,滨江公园的十二组音响正如竞技般轰鸣。凤凰传奇的鼓点从宏冠江山印城市会客厅西边震落叶片,乌兰图雅的草原长调在东倒长廊房下掀起声浪。最令人心悸的是移民广场那台红色音响,总在《最炫民族风》副歌处将音量旋钮拧到极限,声波撞在楼宇间折射成连绵的回响。
此刻雨珠正沿着小叶榕叶脉游走,在叶尖凝成剔透的水晶。被雨水浸润的花香变得格外清冽,丝丝缕缕缠绕着发梢。远处的地标"凤鸣平都”在雨中沉睡,翅膀上的水痕闪着微光,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银河。
我捧着茶杯站在栏杆前,看雨滴在长江面上绣出千万个同心圆。对岸“鬼城”的霓虹灯蒙着水雾,化作一团团晕染的彩墨。货轮悠长的汽笛穿过雨幕,与檐角风铃的清音交织成奇妙的复调。鹿鸣寺外墙处的爬山虎吸饱了雨水,藤蔓间垂落的水帘将防盗窗幻化成水榭雕栏。
紫砂壶里的白牡丹渐渐舒展成玉兰花苞的模样,茶烟袅袅攀上窗棂。那些曾被音响震碎的鸟鸣此刻重新聚拢——雨打樟叶是画眉的颤音,积水滴答是燕子的切分,而远处隐隐雷鸣,恰似夜鹭掠过芦苇荡的和弦。
玻璃窗上的雨痕蜿蜒如五线谱,我忽然想起童年在乡下老家的雨天。妈妈总说雨水是天公在弹棉花,弹松了云絮才好晾晒阳光。此刻的雨声里,我听见江涛在哼古老的船歌,听见榕叶托着水珠跳踢踏舞,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终于不再与电子鼓点共振。
茶盏见底时,路灯在雨雾中亮起暖黄的光晕。广场舞人群常驻的方块石铺地面积水成镜,倒映着被雨水洗净的夜空。我知道明天或许又将响起《酒醉的蝴蝶》,但此刻的雨,正将“丰收之都”整个城市谱写成一首湿润的散文诗。
我爱雨天!老婆也爱雨天!